一個凡人，是經不起身體的殘破的。
就算是悟出了法則的殺伐之宗，也最多可以承受身體的龜裂和半面身子的崩碎。
他們可以靠着法則強行癒合，但對肉體的傷害也是極為可怕，需要大量的藥材和相當強大的修者，不斷幫他們恢復，才能重回巔峰。
而對於見穴靈的武者來說，易寒這滿身的傷口，幾乎都足以斃命了。
方玄衣一把背起萬凝脂，跑了過來，滿臉的擔憂，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本就不善言辭。
這一夜，她本就經歷了太多，心緒早已複雜到了極致。
只有萬凝脂看着易寒，目光如水道：“傻子，以第五境見穴靈的境界，硬扛住了修羅魔的禁忌之術，這下你可風光了。”
易寒嘿嘿一笑，道：“很少有機會在女皇陛下面前風光，我當然要把握住咯。”
萬凝脂看向虛空之上那古怪的修羅魔，喃喃道：“真是驚險，這等怪物真是不該存在於世間，這次我們逃過此劫，下次誰又能殺她？”
易寒想了片刻，才道：“這不是我們該思考的問題了，交給獄帝他們去想吧，此魔剛剛出世，還處於弱小期呢。”
“這還算是弱小期？”
萬凝脂不可思議道：“她三大禁術幾乎要了我們的命，要不是摩柯波闍波提剩了兩成力量在你體內，恐怕早就結束了。”
說到這裡，她看向易寒，咯咯笑道：“不過好在你繼承的是她的本質力量，用了還可以再生，否則你就白忙活了。”
易寒道：“她不止有三大禁術，在古書上記載，她該有四大禁術，還有三大法則。”
“我們應該慶幸沒有過晚遇到她，否則第四禁術出來，那才是真的擋不住。”
萬凝脂勉強擠出了個笑容，道：“四大禁術？第四禁術是什麼？”
易寒笑道：“第一禁術為唳嘯·精神崩碎，第二禁術為翼斬·時空切割，第三禁術為魔手·撕裂規則。”
“第四禁術嘛，是血眼·潰爛污染。”
說到這裡，他仔細思索着古書的內容，喃喃道：“那血眼·潰爛污染，好像是令天地變成血海，污染每一個靈魂。”
萬凝脂臉色紅撲撲的，已經笑不出來了，苦澀道：“你看我現在的臉色怎麼樣？”
易寒看着她的臉色從羞紅變成了血紅...
他霍然回頭，便看到了修羅魔臉上那四個恐怖的血瞳，每一個都像是血海深淵，散發著可怕的紅光。
整個佛國都染了血，都一片悲愴。
恐怖的威壓，再一次出現，而且比之前更加可怕。
萬凝脂看着易寒驚愕又絕望的眼神，心中莫名一痛，低聲道：“易寒，沒事的，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說到這裡，她呢喃道：“這幾天無憂無慮，可以說是我生命中最輕鬆的時光了，死在這個極樂佛國，似乎也不是一件太壞的事。”
“至少，我們躲過了將來要發生的劫難不是嗎？”
易寒看向她，她的臉色很紅，也不知道是血海映照，還是本身就發紅。
他從未見過如此脆弱沮喪的萬凝脂。
或許，修羅魔的強大確實超過了她的認知。
或許，這次確實是沒有任何辦法了。
“對不起...”
低落的三個字，傳入易寒的耳中。
他不禁側臉，看到了滿臉愧疚的方玄衣。
她眼中似乎有淚花，聲音沙啞又哽咽，雙手捏着衣角，似乎很不自在。
她從未對任何人道過歉，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只是低聲道：“如果不是我，你不會葬身於此。”
“如果我知道這裡是這般可怕，我不會讓你來。”
“易寒...我錯了，我之前不該那樣...”
易寒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目光很疲憊，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道：“在我的心目中，方玄衣是從不會道歉認錯的，更不會為什麼事而後悔。”
“世事繁雜，堅持道心，做你自己，才是最好的你。”
方玄衣張了張嘴，淚水卻不禁流了出來。
她從未流淚。
從三歲時那一次災難之後，淚水似乎就流幹了。
但這幾日，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流淚。
血光籠罩了一切，天上已經看不見破碎的虛空，只看得見血海激蕩，每一寸血海都釋放出無上的威能。
易寒絲毫不懷疑，就算是一尊神靈進入其中，都會被瞬間融化。
萬凝脂轉過了頭去，壓着聲音道：“閉上眼睛吧，默默等待死亡的降臨。”
她說著話，卻伸出了手，牽住了易寒的手。
易寒有些詫異地看向她。
看到了她臉上突然出現裂紋，然後裂紋開始潰爛，血肉開始化膿。
萬凝脂猛然別過頭去，咬牙道：“不要看我！”
“就這樣吧，不要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就這樣吧...”
易寒沒有說話，只因他的身體也開始潰爛了。
這血眼·潰爛污染，足以融化一切。
連腳下的大地，都不斷被侵蝕。
梵主在慘叫，在痛斥命運的不公。
摩柯波闍波提在怒吼，在怒吼多年心血徒做嫁衣，在痛罵世尊的殘忍。
唯有巴彥雲泥菩薩的靈魂，在默默吟唱着經文，為逝去的生命超度。
另外一隻手，也握住易寒。
是方玄衣。
她臉色也是紅的，她也在潰爛。
禁術之下，一切存在都會被污染，哪怕是易寒腳下的萬古大滅劍。
易寒把方玄衣的手拿開了。
在方玄衣痛苦又難受的目光下，他又把萬凝脂的手拿開。
“你們決定去死了嗎？”
易寒的聲音很輕，他殘破的身軀彎下了腰。
他並未跪下，只是拿起了地上的萬古大滅劍。
他的聲音雖然平靜，卻蘊蓄着足以摧毀寰宇的氣魄。
“但我不讓你們死。”
他慢慢挺起胸膛，挺起背脊，提着萬古大滅劍，緩緩轉身。
“避開大劫？不，我活着的最大目標，就是要面對它！”
“我不該死在這裡，正如你所說，我獲得的是摩柯波闍波提的本源力量，我還有力氣，我還可以戰鬥。”
他大步朝前走去，踩着被侵蝕的大地廢墟，拖着疲憊殘破的身軀。
“我對着神曦的天碑發過誓，不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絕不停止戰鬥。”
他的身體在劇變！
再一次生出了龍鱗！
再一次生出了翅膀！
再一次生出了龍頭！
再一次變得偉岸，變得龐大！
金芒在燃燒，如火焰一般燃燒。
除此之外，他的眉心也燃起了火焰，那是熊熊的聖火。
此刻，惡瘴森林的中央，那片荒蕪之地，殘存的聖火爆發出了恐怖的威能，幾乎照亮了整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