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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報復,那麼嫌疑人的名單,便可以大大地縮小了。

當年參與舞弊的涉案的世家都付出了慘重代價,五姓七家全部牽涉其中。

但蘇文清楚,這些家大業大的家族,不可能把報復的矛頭指向朝廷。

畢竟當年便是他們這些世家把持着朝廷,才會肆無忌憚地進行科考舞弊,最終激起了書院的反抗,迫使孝愍帝對世家進行了壓制。

世家的真正仇敵,是大梁朝的書院,諸子百家。然而所有世家都清楚,他們一旦聯合起來,顛覆皇室,更換帝王,都能輕易做到。

可是……

世家們根本不敢奢望對付書院,哪怕百家學派中的末流學派的書院,也不敢染指。

世家再強,也是俗世勢力,可書院……是超凡者的世界。

世家雖然也有超凡者,可跟能批量生產超凡者的書院、學派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別看各學派、書院之間關係緊張,為了一個學術觀點都能打出腦子,可俗世力量,哪怕王權想染指書院勢力,都會遭到各家學派聯合起來的打擊。

所以受到書院聯手懲罰之後,世家們只會清楚記得這是書院划出的底線,千萬不能跨越試探。至於報復……這種想法想都不會有。世家的掌權者只會從另外一個角度考慮,既然不是書院對手,那就加入他們,派出家族中的優秀子弟,前往書院學習知識和超凡力量。

書院在教導學生從不看背景家世,賢能者若能感悟文氣,必然能得到重視栽培。

當然,世家子弟在這方面也的確有優勢,畢竟家學傳承便是巨大的優勢,加上家族支持的超凡材料和秘葯,晉陞超凡者的可能性肯定比普通寒門乃至平民子弟更大。

無數年下來,世家與各家書院的關係早已變得錯綜複雜,當年掄才大典的舞弊案,早就被人徹底遺忘了。

“那意味着是個人復仇?”

蘇文將自己的判斷寫下來,劃掉了“世家”這個名字。

但他不排除是某個世家,當年經歷了掄才舞弊案,至今仍然活着的超凡者對朝廷進行的報復。

世家家主、長老會有着足夠的智慧,從大局出發,可以忘記曾經受到的打壓和屈辱,為了家族利益跟大梁皇室、諸子百家保持着良好關係,但作為受到了處罰,絕了前程的當事人,可未必能看得開。

“我要孝愍皇帝時科考舞弊案事所有涉案者的檔案……”

蘇文招來廠衛,說出自己的要求。

“蘇檔頭……我們這裡是內廠,不是內史館……”

廠衛為難說道。

內廠和內史官,其實都是內行省的下轄部門。但兩者職能不一樣,辦公地點也不同。

內廠有獨立的衙門,而內史館設在皇宮內,蘇文想調看檔案,可不是動動嘴皮就能做到。內史館裡的資料,除了史館裡面的史官、學者和朝中三品以上大員,其餘人等都是無權翻閱的。

“知道了……”

蘇文回了一句,便拿出文印,給南宮發了個消息。

廠衛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南宮做不到。而且他也是史家途徑的超凡者,哪怕以學者的身份申請,大梁皇室也會答應。更不用說,眼下他還是給皇帝辦差,若有人在這時候為難他,最終難堪的是當今皇帝。

很快,正去面聖的南宮就發來了消息,表示已幫他辦好了入宮手續,讓廠衛帶他直接去內史館便可。

“這效率還真高……”

蘇文點頭稱讚。

內廠做事也是雷厲風行,蘇文這邊才收到消息,已經有人從南宮那收到了命令,備好車馬,請蘇文上車了。

蘇文也沒閑着,在馬車上繼續思考問題。

他假定泄露考題的人,與當年舞弊案相關。

如果是當年之人所為,那這一件事就簡單多了。

距離孝愍帝時期舞弊案已過去了一百多年,當年涉案者,像崔文本這種序列四的儒士都與世長辭,更不用說其他的考生。

只要將還活着的逐一排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而且還有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此人使用了崔文本析出的禁忌物。

能夠拿到崔文本禁忌物的人,要麼自身就是崔家的人,要麼就是崔文本生前的好友,從崔文本手裡得到了某件崔文本生前經常把玩的器物,上面依附着崔文本的超凡力量,等崔文本去世之後,這一件器物里也析出了崔文本的“白紙”,才會有後續的事情發生。

蘇文還注意到,此人對崔斐的情況似乎也相對熟悉,那意味着,此人可能跟崔斐也存在交集。

等看完檔案,羅列出嫌疑之人後,再找崔斐審問一番,案情基本就能水落石出了。

想到這裡,蘇文重重地吁出一口氣。

馬車在寬敞的主幹道上平穩馳騁。

大梁城的城市規劃做得還是相當好,車馬和人行道是分開的,很給蘇文一種“現代化”的觀感。

但他知道,這是一位墨家途徑的大學士的城市規劃,這位大學士主持建造了大梁城之後,便晉陞了墨家亞聖,超凡脫俗,隨後便離開了大梁國,不知所終了。

“哐哐哐!”

“各位街坊鄰居請注意!目前流傳在外的所謂考卷是假的,官府正在追查散播假考卷之人下落,必將嚴懲!所有會考的舉人老爺們也請注意,千萬不要上當受騙,購買虛假考題,損失財貨!”

“大梁律考試法第一百三十七條,第六項曰:掄才大典舞弊者,罪無可赦,株連十族!”

“……”

喧囂的街頭,大梁府的捕快巡檢們拿着大喇叭,走上街頭,敲響銅鑼,引人注意之後,迅速闢謠。

“我就說嘛……考卷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外泄,官府都出來闢謠了!我那鄰居夏先生,本是國子監的監生,有會考資格,聽說有人拿着考題販賣,竟然犯了昏,賤賣了家裡五百畝良田買了份卷子……這下可好!若他祖宗泉下有知,棺材板都給他踹翻了!”

沿街百姓議論紛紛。

“你懂什麼!這麼多年以來,官府闢謠的東西能信嗎!越是闢謠,越是真的!”

有人大聲質疑:“前年不是風傳房子要收稅……知府還親自出來闢謠,說不會徵收房產稅,結果……今年年初,房產不就收稅了!還每年收一次!真是苛政猛於虎!”

“就是!”有人神神秘秘附和:“聽說了嗎?刑部尚書得了急病!這兩日他家府邸各種紅白喜事之人進進出出,看來老尚書是不行了,知道他是怎麼得急病的嗎,今年的考題就是他出的,要不是考題泄露,他怎麼會急出病來!還險些不治?!”

“……”

蘇文耳朵靈敏,將這些市井之言聽得一清二楚。

他不得不感慨,百姓可不容易糊弄,雖然是在口無遮攔開腦洞,可猜的東西卻跟事實差不多。

不過官府的應對也還算不錯,大聲闢謠。不管底下的人如何質疑,只要否認及時,並且有對應的措施,真的也會變成假的。

當然,如果沒能及時找出盜竊考卷的真正幕後之人,到掄才大典開啟的時候,此人將考卷呈現在大梁城街頭,那對朝廷的公信力打擊將會是毀滅性的。

而蘇文有理由相信,此人肯定存有這樣的心思。

他幾乎可以確定,這一次出現在街頭的考卷應該是一萬三千份,那下一次……

“十三萬份……”

這麼多的考卷,若只是出現在某個不為人所知的倉庫還差不多,若是漫天飛雪般出現在大梁城裡,從考官到知府,都得集體上吊去。

“換我做這案子……我也肯定這麼玩啊!”

蘇文深吸一口氣。

有了這個念頭,蘇文便覺得,幕後之人在此時盜取一份考題散發街頭,進行輿論發酵是精心策劃的。

目的就是讓官府先闢謠。然後接下來的幾天,此人必然會處於靜默期,最後在考試關頭,朝廷已沒時間更換考卷的時候,真正的考題也就泄露出去,到那時候,朝廷百口莫辯,一場舉世皆知的舞弊案,就這樣擺在朝廷面前。

到那時候,朝廷騎虎難下,孝愍帝定下的律法,想不執行都不行了。

“這是什麼仇什麼怨才會想出如此極端的計劃?”

蘇文嘆了一口氣。

大梁朝的皇宮極大。本是前朝的宮殿,梁朝立國之後,在原先的皇宮基礎上進行了一輪擴建,最終形成了規模。

此後的幾位繼位皇帝也是喜歡大興土木,於是皇宮越來越大。

不過朝野並沒有太多非議,認為皇室奢靡之類。因為皇室只居中佔據了極少一部分的內城區,絕大部分的外區,都劃分給了三省六部辦公所用,大大地提升了各部門的關聯,提升了朝廷的辦公效率。

皇宮建築物的用料可不是尋常官舍所能比擬的,入駐其中的三公九卿,朝廷重臣自然讚不絕口,那些沒資格入駐皇城圈的官員,甚至巴不得皇宮外城繼續擴建,也給他們安排辦公的地方。

在皇宮前下了馬車,驗過腰牌,蘇文在兩名金吾衛的護送下,直奔內史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