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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㪚喝花酒,跟蘇文認為的花酒還真有點差距。

如今的張㪚,哪怕去翠雲樓喝小酒,也改過自新,真的只是喝點小酒,沒有眠花宿柳的惡習。

之所以如此,原因也很簡單,胡小倩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着實太大,之後便收斂了許多。若不是要維繫他放蕩不羈愛自由的人設,他連煙街柳巷都不會再涉足。

“這種美酒,得用夜光杯暢飲才適合,這裡只有白玉杯,可惜了!”

張㪚美美地往酒里扔兩粒冰塊,搖得玉杯叮噹作響。

蘇文端起一杯酒,細品了一口,樂了,這不就是紅葡萄酒嘛。

他對酒類素無研究,自然分不出好壞,喝了一小口,便放了下去。

“這就是一瓶六百多兩銀子坤元八年的葡萄釀?”

孫野侯聽到張㪚的話,卻是發出一聲驚呼,小心拿起酒杯,輕輕抿一口,細細品嘗之後,卻一臉失望:“這味道……很一般啊!”

“六百多兩?!”

蘇文一聽桌上擺着的葡萄釀竟這麼貴,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若刨去《青山日報》帶來的收益,蘇文現在每個月從內廠拿到的收入,加上各種福利補貼,也就只有三十兩左右。

好傢夥,一瓶葡萄釀,就頂了他二十個月的收入!

而他的收入,在大梁朝已不算低。

只是跟這些豪富權貴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你懂什麼!”

張㪚白了孫野侯一眼,說道:“一瓶普通的酒,能賣到六百兩銀子,肯定賣的不是它的味道啊!賣的是它的稀缺性好不好!”

孫野侯頓時無言以對。

他是知道,坤元八年,柔然胡人與回鶻胡人忽然聯手,攻打西域諸多小國,兵鋒甚至一度切入了大梁朝的隴西之地。

那一戰,西域三十六國,僅存六個小國,若不是大梁朝隴西鎮守大軍和西域都護府分頭出擊,重創了回鶻和柔然人,這六個小國也會被徹底被并吞。

盛產葡萄釀的西域三十六國遭此戰亂,在坤元八年產量銳減,不到往年百分之一,而且水準也大不如前。

但翌年西域倖存和僥倖復國的小國大舉進貢,以坤元八年釀出的葡萄釀作為謝禮,感恩大梁朝的救命之恩。

皇帝陛下便將這些酒水用來賞賜有功將士和朝中傑出重臣。

所以坤元八年的葡萄釀,便有了特殊的意義。

味道好壞,已經不足以衡量它的價值了。

坤元八年至今過去了數十年,當年的葡萄釀在市面上幾乎看不到,當時定價六錢銀子一瓶的葡萄釀,賣六百六十兩一瓶也很合理,而且這還只是虛假的市麵價,按照這個標價,能買得到真貨,那得運氣好到爆炸。

“真想不到還有這樣的典故。”

蘇文嘆息一聲,拿起酒杯,將杯子里的葡萄釀喝得乾淨——不喝實在浪費,這一口,就頂他一個月的俸祿了啊!

“今晚的客人,沒三千,也有兩千吧?這萬韻樓,還真是大手筆!”

蘇文看着湖中的畫舫,粗算了一下,少說也有一千艘。就算一艘畫舫里只有三名客人,也有三千人,不算其他開支,每艘船上一瓶坤元八年的葡萄釀,也是六七十萬兩銀子的開銷。

而實際上,蘇文明顯看到,除了葡萄釀,一旁的酒架上還擺着各色酒水,還有林林總總的點心飯菜,色香味俱全,價值不菲。

這麼一場盛宴下來,少說也是三四百萬兩銀子的開銷!

要知道,如今大梁朝與柔然人正在北疆對峙,邊疆數十萬大軍的每月開銷,就是五百萬兩左右!

蘇文本覺得北疆的對峙,曠日持久,恐怕會給大梁朝廷帶來沉重的財政負擔。

可看到萬韻樓的開銷,心裡倒是安定了不少。

如果朝廷財政枯竭,還是可以抓這些一擲千金的豪富開刀,隨便宰兩個,國庫保准充盈。

“萬韻樓可不僅僅是青樓,他們背後是有幾家超凡勢力共同支持的,而且在三國中態度一直不偏不倚,恪守中立,從中獲得不少好處,資源豐厚,五年一次的旗亭畫壁正是萬韻樓展示他們實力的時候,幾百萬銀子,着實不算什麼。”張㪚應了一聲。

蘇文點了點頭,花幾百萬兩銀子,卻把三個王朝的文壇盛事的主辦,主導權牢牢握在手裡,萬韻樓還是掙大發了。

一旁的侍女雖然掩飾得很好,可臉色依舊古怪。

別人來參加“旗亭畫壁”,都是衝著台上花魁,詩人才華而去的。而這幾位客人,注意力卻放在了酒水價格之上,實在的牛嚼牡丹,買櫝還珠,不解風情,大煞風景,心裡甚至有了幾分鄙視之意。

但侍女們終究清楚,能來參加宴會的,都不是普通人,絕不是她們可以輕視的對象,很快收拾了心情,繼續為蘇文幾個講解“旗亭畫壁”的流程。

每一次旗亭畫壁,都匯聚三國有名的花魁,每國三到六名,在這範圍之內,可多可少。

但毫無例外,都是最近幾年名聲鵲起的各國花魁,幾乎沒有花魁能夠連續參加兩次,畢竟花魁都是吃青春飯的,能夠參加一次,也已功成名就,回到自己國家、地方,名氣足夠養她們下半輩子了。

旗亭畫壁的流程,一開始便是各國花魁比試才藝,多是以歌舞形式展現。

在這過程中,她們大多會採用本國文壇時下流行的詩詞名篇,加以改編表演,藉助詩詞名篇引來文氣,增加她們的魅力,獲得觀眾的賞識。

而觀眾也不會閑着。

大部分參與者是文壇精英,會為心儀的花魁當場賦詩,詩文會出現在高台之上的畫壁之上,誰得到的詩文數量越多,質量越高,自然人氣越旺,得以進入下一輪才藝比試。而每輪才藝比試最後兩名將會淘汰,無緣下輪,最終決勝出前三名進入最終決賽。

讓蘇文覺得驚奇的是,在這樣的規則之下,還有着土豪榜。

看客如果覺得某位花魁深得其心,可以通過打賞金花,為其購買靈性,增加文氣。

一朵金花,相當於黃金一兩,而且所能買到的文氣,最多也就相當於一首勉強牽動文氣的粗糙詩文而已。

但是架不住土豪有錢,若有榜一大哥一出手就是金花萬朵,那就相當萬首可以牽引文氣的詩文,積少成多,是能夠影響花魁晉陞下一輪的關鍵數據。

“真會玩……”

聽着喧囂的聲音,蘇文心裡又不禁讚歎。

他從一艘艘畫舫中傳出的聲音里,聽到了“八百,一千,三千,五千……”這類豪橫話語。

成千上萬的金花,源源不斷地被買走,化成了文氣,縈繞在他們心儀花魁的頭頂之上。

“光是這一筆進項,萬韻樓就能回本了。”

孫野侯心算了一下,便得出了這麼一個結果。

豪客打賞的金花,最終還是會折算成金銀,與得到打賞的花魁分賬的。

而且萬韻樓分賬還算公道,四六分成,而且萬韻樓只佔四成。美中不足的是,萬韻樓是要扣除成本之後才與花魁分賬,至於一朵金花的成本多少,全靠萬韻樓的良心,說多少就多少。

儘管如此,許多花魁經過旗亭畫壁這一場盛宴之後,終生也無須擔心銀錢不足之事了。

“好!”

就在三人感慨中,畫舫里響起陣陣叫好聲音。

原來是荊楚的花魁季紅塵表演了一段極高的琴藝,引來了文氣垂落。

而季紅塵所演奏的琴譜,則是荊楚大詩人徐玄豹譜寫的新曲,所以眾人更是掌聲如雷。

不過從叫好的聲音里,蘇文還是聽出了是荊楚的文人的口音。

大梁朝的這一邊的賓客,雖然覺得季紅塵演奏不錯,但終究不是自己一方的,叫好之聲自然小一些。

而北燕文壇才俊匯聚的地方,甚至還有人發出了噓聲。

“又是兒女情長,凄風慘雨的腔調,這徐玄豹,就這麼點東西啊!”還有人對着荊楚方向的畫舫大聲嘲諷。

“徐大家最擅長便是書寫閨怨幽思,有何不可,你覺得你行,你來一首啊!筆給你!狗東西!”

被噓的一方也不甘示弱,隨手一拍,激蕩起湖中一泓水花,卷向對方,同時還有一支粗大的狼豪扔了過去:“你寫,寫不出來,就把這支紫金狼豪給吃下去!”

“寫就寫,等着本公子的大作上畫壁!無知的南蠻,讓你小刀拉屁股,開開眼兒!見識一下我們大燕國名士的文采!”

鬧起爭端的畫舫着實不少,蘇文注意力被附近北燕和荊楚鬥氣的才子注意力所吸引,心裡覺得,這不比台上的吹拉彈唱有意思多了?

一時間看得津津有味,期待雙方繼續吵鬧下去。

不過這麼一會,高台上又換了一位燕國花魁,這位花魁表演的是一段劍舞,配以燕國詩人呂諶的賦詩。

“蘇公子,有客人求見。”

這時,船尾的一名船夫走了過來,低聲說道。船夫是畫中之人,神情木訥,但跟蘇文說話的時候,咬字卻清晰無比。

“誰?”

蘇文有些錯愕,皺起眉頭。

要知道,他不過是陪張㪚來蹭酒菜的客人,有人來訪,也應該是找張㪚,而不是他。

“晏九安。”

船夫直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