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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川門。

三艘糧船靠岸,一個個健碩的青壯從船上走出,將糧食從船上搬運至岸邊臨時倉棚,用不了多久,這些糧食便會被朝廷購走。

朝廷對糧食的渴望近乎沒有底,無論外地運來多少糧食,都不夠朝廷收購,因為這點緣故,金陵的糧價甚至比往年上漲了一成。

比小看這一成,在建文朝十一年中,算得上是罕見的糧價增幅。

大明一切物價都是通過糧食來衡量的,糧食值錢了,那相應的其他東西就貶值了,為了彌補這些貶值造成的損失,自然而然需要漲價。

可以說,金陵物價都在上漲,只不過因為朝廷手中握有大量糧食,加上民心穩定,金陵附近也沒什麼大的災荒,這種價格的上漲在各行各業之中顯得相當溫‎​​‎​‏‎‏​‎‏​‏‏‏和。

「購糧的官吏來了。」

商人費鴻摘下了帷帽,在手中當作扇子搖晃着,看向一旁的掌柜貝稻:「去吧,將事情辦好。」

貝稻起身,拿出手帕擦着滿臉的汗水,左手還拍了拍肚腩,腳步蹣跚,船隻晃動得厲害,至岸上,船總算平穩下來。

「貝掌柜。」

金川門糧倉庫丞呂九章笑呵呵地走了過來,拱了拱手,身後跟着四個皂隸。

貝稻連忙還禮,迎上前:「呂庫丞,有兩個月不見了,近來可好?」

呂九章苦澀地搖了搖頭:「能好到哪裡去,眼下朝廷四處籌糧,我等也只好跟着日夜忙碌,不是咱抱怨,有家都回不得啊。」

「按理說,各地糧食不斷送至金陵,這金川門的糧倉應該早就滿了,緣何朝廷還在要糧食,眼下金陵糧價高居不下,朝廷此時購糧豈不是虧損巨大?」

貝稻很是不理解。

要知道此時過了七月半,夏糧收成已下來,南面、北面都沒有大的災荒,各地也沒聽聞大的減產消息,也就是說建文十一年夏收是個豐收年景。

豐收年裡,朝廷還這麼緊張地要糧食,着實是有些不對勁。

呂九章見貝稻好奇,也沒多想:「朝廷廣購糧食,自然與眼下戰事有關,這可不是什麼機密,所有大明人都知曉,現在韃靼、瓦剌、倭人都不老實,就連西南的土司也開始躁動起來,朝廷四處出擊,哪裡不需要糧食?」

貝稻自然知道行軍打仗需要耗費龐大的糧食,就軍士而言,打仗時吃

的糧食,可比日常訓練時可能要多一倍,何況還有龐大的後勤隊伍在吃糧食。

只是,即便如此,金陵也不需要購置太多糧食。

按自己盤算,金陵儲備的糧食很可能已經超過了二百萬石,這個數量,別說支給前線,就是給了前線足夠糧食,剩下的都夠金陵所有人吃一陣子了。

如此龐大規模的糧食存儲,到底是為了什麼,建文皇帝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在備糧?

貝稻不動聲色,笑呵呵地說:「朝廷但有需要,咱這些商人也應該鼎力支持,若沒有皇帝這些年支持咱們做買賣,誰有現如今的好日子?呵呵,呂庫丞,只要你一句話,咱這就去買更多的糧食送來,你說,下次咱的船是靠在這裡,還是去天津,通州?」

呂庫‎​​‎​‏‎‏​‎‏​‏‏‏丞見貝稻如此爽快,又是一擁護朝廷之策的好商人,直言:「若是可以,也可以將更多糧食送到廣州、泉州去。」

「啊?」

貝稻有些詫異,旋即問:「廣東廣州,福建泉州,那裡也有戰事不成?」

呂庫丞微微搖了搖頭,正色道:「非是那裡有戰事,而是那裡需要大量糧食。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朝廷正在加快營造沿海港口的糧倉,規格都不下百萬石。當然,可能是南

洋出了點麻煩,水師需要後勤。」

貝稻追問幾句,呂庫丞也不甚清楚,便沒多問,指了指一旁的糧食:「呂庫丞,這些糧食是從江西收來的,全都是新糧,你們挨個檢查之後入庫。」

呂庫丞微微點頭,看向身後的皂隸,皂隸領會,紛紛拿起戳子去檢查糧食。

交情歸交情,熟悉歸熟悉,但該辦的公務還是一點都不能少。

待檢查完成,確定糧食質量與乾濕度合格後,呂庫丞這才安排皂隸找來夥計,將這一批糧食過秤,開具票據,將票據交給貝稻。

貝稻早已熟悉了這一套,只要手持這票據至戶部,戶部收到入庫確定票據之後,會將兩份票據對比,確定無誤之後,支給寶鈔,完成這一筆交易。

船離開碼頭,停在港處。

船家與夥計下了船,進入一處小院里。

貝稻將情況完完整整告訴了費鴻,費鴻一臉疑惑:「眼下最需要糧食的地方,不應該是北平、大同、甘肅等地?朝廷為何南轅北轍,竟將廣州、泉州作為糧倉重地,儲備起糧食來?」

「這確實令人不解。」

貝稻臉上的肉抖動着困惑。

費鴻思慮一番,起身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建文皇帝的聰明才智,絕不會無的放矢。廣州、泉州,海外貿易繁榮,且又水師力量在其附近。這種布置,很可能與水師有關。水師是一個極大變數,現在東南水師、東海水師主力都不在金陵,是絕好機會,一旦他們返回,長江一線,將沒有任何人能是其對手!」

貝稻重重點頭:「最令人擔憂的是,水師中一干主力,全都是建文皇帝的死忠,若建文皇帝出了事,他們未必會低頭,一旦亂起來,古今未必能控制得住局勢。」

費鴻嘆了一口氣:「所以,事關水師的事,必須通報上去。」

貝稻看向費鴻,目光中滿‎​​‎​‏‎‏​‎‏​‏‏‏是擔憂:「如今金陵城內暗涌不斷,安全局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暗中加派了力量。據情報,有人看到了鳳陽林昭雪已在金陵,而這些情報,是我們意外探查得知,內部可沒人傳出消息!何況,古今已經下了死命令,若沒有十萬火急之事,絕不允許我們主動聯絡。」

費鴻無奈地坐了下來,端起茶碗,還沒喝一口又放了下去:「那就在燒了糧倉之後,再一起奏報吧。這一批糧食送到倉庫之內,用不了幾日,應該會燃出大火吧?一旦金川門外的糧倉被焚,那金陵城內必是大亂!」

貝稻自信地說:「放心吧,我們動的手腳,沒有人會發現。七日,七日之內,必起大火。」

費鴻嘴角透着一抹殘忍的笑。

金川門外糧倉,可是金陵糧價的壓艙石,是整個金陵最大的糧倉,在平抑糧價上發揮着重要作用,可若是這一座大糧倉沒了,上百萬石,乃至二百萬石糧食全都燒沒了,那金陵的糧價便會陡然增高!

百姓拿着錢都買不到糧,到時候局面大亂,朝廷威嚴掃地,朱允炆失去民心。而在最關鍵的時刻,古今將出來穩定局面,贏得民心,控制金陵!

糧食,是一把武器。

要怪,就怪朱允炆吧,他太過自負,竟然將如此多的糧食,全都放在一個大型倉庫里!百姓都知道,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里,而他卻不明白這個道理。

糧食被倒入糧倉,一些貌似稻穀顆粒的東西,被埋在稻穀之內,重壓之下,顆粒裂開,一點不知名的液體緩緩流出,有些則是白色的顆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