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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惜蘿卜和丹參打架時揚起的泥土,還有周圍小蘿卜和小丹參助威的聲音,全部都在告訴陳平安,這不是夢!

不過邱岸對這一幕似乎很熟悉了,處理起來也很有經驗的樣子。

“羅三爺,丹五爺。”

邱岸居然衝著正在扭打的蘿卜和丹參,抱了抱拳說道:“您二位怎麼今日又吵架了,和氣生一點不好嗎?”

“小邱。”

丹參丹五爺不忿的說道:“羅三偷看我老婆洗澡,這事誰能忍,你且一邊看着,我今日必斬這狗東西的蘿卜頭。”

“放你娘的丹參屁!”

蘿卜羅三爺啐了一口:“老子只是不小心經過水渠而已,誰知道你老婆子在那洗澡,再說了水渠本是我們的地方,你老婆憑什麼使用?”

“你的地方?”

丹五爺不屑的嗤道:“離你的窩近,就是你的地方嗎?”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羅三爺冷笑着反問。

“二位老爺。”

邱岸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把羅三爺和丹五爺分開,生怕一不小心揪掉蘿卜和丹參的鬚髮,同時嘴裡還勸道:“這事都怪我,沒有多挖一個水渠。。”

“咱們這樣好不好。”

邱岸給了個意見:“我現在就動工挖個新水渠,明早之前肯定能挖好,這樣三爺和五爺就一人一個了,只是二位能給在下一個薄面,可以不要再吵了嗎?”

“嗯······”

羅三爺想着在這一輪的較量中,自己並沒有吃虧,所以果斷的點頭說道:“既然小邱都這樣說了,我老人家也不能小氣,那就此罷了吧。”

“呸!”

丹五爺冷哼一聲,其實他老婆也沒有被看到,只是尋個理由去找茬罷了,現在聽到邱岸願意多挖一個水渠,也是一拂袖轉身離去。

兩個當事人離開了,圍觀的兩幫植物也就一窩蜂散夥了,看到陳平安臉上寫滿的震驚,邱岸聳聳肩膀說道:“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也是一樣的表情。”

“不過呢,這是玄門第一大派嘛,出現什麼都不稀奇。”

邱岸又說道:“而且黃三爺和丹五爺資歷很老,葯園裡這些丹參蘿卜幾乎都是他們的子孫,所以儘管脾氣雖然大,我們也得好好的哄着。”

“喔。”

陳平安點了點頭,他是這樣理解的,既然胡四娘那種山裡的妖怪都能化形,蘿卜和丹參打架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小師弟你也見識過了,那就先回去休息吧,畢竟第一天剛來葯園。”

邱岸說完,他從地上撿起一把鋤頭,看來是真打算去挖水渠了。

不過陳平安這樣的人,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幹活,只要對方不是那種罪大惡極的壞蛋,他一定會主動問一句“需要幫忙嗎?”

“需,需要幫忙嗎,邱師兄。”

陳平安如是問道。

邱岸聽到了,詫異的多看幾眼陳平安,葯園裡其他人都是拚命把事情往外面推,迫不得已的做了一點,那也是擔心門規處罰。

這種主動要求幫忙的,邱岸還是第一次見到。

“小師弟要是不嫌臟,那我們邊幹活邊說說話吧。”

邱岸想了想說道:“我下個月就可以回家了,沒想到這時還能認識個新師弟,也算是一種緣分。”

“邱師兄要走了嗎?”

陳平安有些失落,從第一面的感覺上來講,他覺得這個邱岸師兄是最容易相處的。

其他的武慶堂師兄、徐沅師兄、晏傳江師兄、榮澎師兄、還有莫溪清師兄,他們或者戾氣太重,或者無精打採的沒有精神。

陳平安內心裡,不是特別的想親近這類人。

“是啊,我下個月已經滿三年了。”

邱岸點點頭,眺望着眼前數不盡的藥草花海,感慨的說道:“其實這三年來,我幾乎每天都想回家,但是真的要回去了,我又覺得這樣悠哉的狀態,其實也挺不錯的。”

“葯園······”

邱岸似乎在總結這三年的生活,又好像在安撫着陳平安:“其實沒那麼差的,只是比不上書閣和功過堂而已。”

“喔。”

陳平安悶悶的點頭,其實自己並非討厭葯園,也不是逃避做事,他壓根就沒想拜入上清派。

下面就開始做事了,起初,邱岸以為陳平安和三年前的自己一樣,也是那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勛貴宗室,但是陳平安真正忙活起來的時候,邱岸才發現判斷錯了。

挖土、引流、夯基······陳平安做的一板一眼,邱岸原來估摸着一個晚上才能完工,結果在陳平安的幫助下,半夜就挖好一個新水渠了。

“小師弟。”邱岸試探着問道:“你似乎經常做這些事啊?”

“昂。”

陳平安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憨厚的說道:“我在老家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要打井取水,我有時候也會被喊去幫忙,挖水渠比打井要簡單。”

“噢~”

邱岸大概“猜到”了陳平安的家庭背景,這個小師弟應該就是出生於小門小戶,然後用幾代人的積累換取一塊上清派的入門令牌,等着他回去後振興家族。

邱岸雖然是皇族宗室,但是秉性不錯,不然“植物打架”這種其他人都不想搭理的事情,也只有他應承下來了。

所以,邱岸也沒有瞧不起陳平安的意思,反而指了指地上,示意兩人坐下來聊會天。

邱岸是這樣想的,自己反正都要走了,不如把一些“葯園生活心得”告訴這個小師弟,權當是感謝他今晚幫忙了。

陳平安呢,他覺得晚上的景色更迷人,四周萬籟俱寂,月光灑着迷人的光輝,風有點冷,但是裹挾着淡淡的葯香,好像那是月亮的香味兒。

勞作後的身體在這種環境下,一點都不覺得疲憊,只覺得心曠神怡,陳平安雙手撐地的時候,頭也情不自禁的向後仰去。

“哎呦~”

突然,陳平安腦袋好像觸碰到了什麼東西,傳來一聲嬌媚的聲音。

陳平安嚇了一跳,立刻轉頭看去,只見自己身後是一朵淡粉色的芍藥花。

芍藥花的花瓣本來是束起來的,好像花骨朵似的,只是被陳平安不小心碰到了以後,花瓣緩緩的張開,裡面居然是一個風鬟雨鬢、纖腰如柳的女子。

她雖然只有手指長短,不過小臉滿是怒容,瞪着邱岸說道:“小邱,你不知道我們女人休息時最煩被打擾的嗎?”

“啊?”

邱岸這時才察覺到到動靜,他知道不是自己的錯,但是又不好意思出賣陳平安。

好在陳平安也是那種不需要別人替自己背鍋的性格,他連忙對着這花蕊里的女子道歉:“不好意思,方才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你?”

女子把目光轉向陳平安,藉著柔和的月光,這才發現眼前的少年眉清目秀,乾淨溫和,而且說話時還會臉紅。

大概陳平安這樣的氣質,很受“媽媽型”女人的喜歡,比如說五嬸、朱姬、還有眼前的這個女人。

“小哥兒是新來的上清弟子嗎?”

女子居然也不生氣了,笑吟吟的問道。

“是。”

邱岸代替回答道:“師弟叫陳平安。”

“名字普通,但人很不錯,不過今日太晚了,明天記得來找我敘話哦。”

女子讚賞了一句,又衝著陳平安拋個媚眼,這才輕輕的一拍手,那些張開的花瓣又重新把她裹起來。

等到再次安靜下來以後,邱岸開了個玩笑:“哎~,我要是有師弟這張臉,葯園的許多事情就更好處理了。”

“師兄何必取笑我······”

陳平安很不好意思,從小到底很少有人誇過他相貌,但是呢,平安鎮的鄉親都是以陳平安為榜樣,用以激勵自家孩子。

“嗬嗬~”

邱岸現在也有些了解這個小師弟了,不再和陳平安戲謔,主動轉移話題說道:“剛才那個叫花蕊夫人,芍藥。”

“花蕊夫人”是名字,“芍藥”是原身的根腳,陳平安現在已經能聽懂了。

接下來,邱岸又講了很多,比如說:

武慶堂、徐沅、晏傳江、榮澎、莫溪清這些都是皇族宗室,他們都是因為不小心得罪了外室管事,於是被發配到這裡了;

葯園其實很大,不過他們只需要負責這一片的花草藥木,定時修剪枝葉、灌溉清水、還有摘下已經成熟的葯果;

上清派七峰的真傳弟子,他們偶爾會過來把那些葯果收走,到時一定要配合他們。

······

邱岸提了數次“真傳弟子”,語氣里不乏羨慕,同時還有一種自愧不如的差距。

其實邱岸本是一個洒脫踏實之人,但是他都對上清真傳弟子有一種執念,可見這個身份的確很珍貴。

不過陳平安沒有多想,他才第一天來上清,尚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難道自己真的要在這裡待三年嗎?

當月兒下沉,晨露開始凝結的時候,邱岸終於帶着陳平安回到住宿的閣樓里了。

只是陳平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從懷裡掏出九兒留下的那枚玉簪,心裡才略覺踏實,終於慢慢的睡了。

陳平安的上清第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