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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緣還是很了解這個徒弟的,救人的話陳平安一定會義無反顧,但殺人的話應該是下不了決心的。

所以,薛定緣就是要讓陳平安知道,血瀑宗這樣的門派,剿滅它只是為了保護更多的無辜百姓,萬萬不可對它濫發善心。

薛定緣離開上極殿後又再次返回了葯園,一切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陳平安每天忙完手裡的事務,也會過來陪着師父一起發獃。

直到有一日晚上,葯園上空始終存在的一顆星星,突然慢慢黯淡下來了。

薛定緣默默注視半晌,然後對徒弟陳平安說道:“今日你多陪我一會。”

“喔。”

陳平安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很孝順,師父這麼說,陳平安就老老實實的搬個小馬扎,坐在了薛定緣身邊。

皓月當空,銀河璀璨,但人間也並不黯淡,至少陳平安覺得,如果能每天都這樣看看星星和月亮,人生已經很滿足了。。

過了一會兒,當晚風有些涼意的時候,薛定緣突然開口說道:“平安,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師父是世上的第二高手啊。”

“嗯?”

陳平安一時間沒有聽懂。

“其實也應該是天下第一,只不過我習慣把自己排第二。”

薛定緣眨眨眼,詼諧的說道:“當然這也看我心情,高興了就是一人之下,不高興了就是一人一下,天底下的象相真人,能挨了我一下不死的,就算是根基不錯的了。”

“師父?”

陳平安聽得滿腹疑問,師父今晚沒喝酒啊,怎麼說起醉話了。

“小子,你不信是不是?”

薛定緣假裝慍怒的問道。

“我信······還是不信啊······”

陳平安反應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且等着看吧!”

薛定緣說完,伸出袖袍一裹陳平安,已經來到了極天之上。

陳平安以前曾經被朱姬帶着飛行,習慣性就把眼睛閉上,因為當時朱姬就叮囑過這一點,可是薛定緣卻說道:“如此美景,為何要閉眼?”

陳平安很信任師父,聽到這麼說就緩緩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很高很高的地方。

腳下是縮小了很多倍的山川大河,還有數不清的人間燈火;

身邊是觸手可及的星星和月亮,罡風陣陣卻並不刺目,只是獵獵吹動着額間碎發;

誰看到這一幕,都會覺得胸中豪氣頓生。

“平安吶。”

這時,薛定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只有在高山之巔,方見大河奔涌,只有在群峰之上,才覺長風浩蕩,你說對嗎?”

“對······”

陳平安傻乎乎的剛張開嘴巴,馬上就被灌了幾口冷風,禁不住咳嗽了幾聲,薛定緣卻“哈哈”大笑起來,似乎有一種“老來逗孫”的樂趣。

不過這樣的氛圍沒持續多久,因為薛定緣遁速太快,沒多久就降到一處金光寶殿之上。

“玄寶閣玉衡,玄寶閣慧玄,參見薛真人。”

兩名慈眉善目的道士,立刻出現在陳平安眼前,這正是玄寶閣的兩名象相真人,不過他們對薛定緣都是持晚輩之禮。

“玉衡。”

薛定緣笑呵呵的說道:“自從你師父壽盡以後,咱們很久都沒見面了吧。”

“薛真人責怪的是。”

玉衡馬上再施一禮:“自打我接了玄寶閣掌門之位後,俗務繁多,也不敢輕動,等這次危機解除後,我就把掌門之位傳於慧玄師弟,自己跟在真人面前打磨功法和道心。”

“算了算了,還跟着我打磨道心。”

薛定緣撇撇嘴:“我就是打個招呼而已,玉衡你和你師父一樣,都是無趣之人。”

“薛真人說的是。”

玉衡又是一禮。

其實這也不能怪玉衡,他本以為來的是七峰之中的某二位峰主,誰能想到是薛定緣呢。

這一位可是和自己師父同輩的,所以別說施禮了,就是磕頭都不為過。

只是薛真人身邊這個少年人,他是誰呢?

“玉衡,慧玄。”

薛定緣已經主動介紹了:“這是我徒陳平安,平安先和二位師兄見禮。”

陳平安一直到現在都沒怎麼搞清楚狀況,但是師父這樣說,他也乖乖的照做。

玉衡真人和慧玄真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也分別的回禮:“陳師弟,陳師弟······”

其實陳平安拜了薛定緣為師,以後行走江湖就是“見人大一輩”,基本都能和對方掌門平輩論交了。

就這樣一陣寒暄以後,薛定緣直奔主題:“玉衡,帶我去血瀑宗的宗門所在吧。”

“薛真人,您是打算如何處置的?”玉衡還是想先問清楚,這樣能夠心中有數。

其實,“全部剿殺”是在上極殿里早就定好的處置方式,但薛定緣不透露,他看了一眼陳平安,然後說道:“玉衡,你先把血瀑宗過往的所作所為都講一遍,然後我們再商量定奪。”

“真人。”

談到這一點,玉衡和慧玄都不禁大倒苦水,什麼“血瀑宗根基不正、並且隨意霸佔洞天福地的靈機、同時還覬覦玄寶閣的法寶······”等等。

其實,這幾點都是門派與門派之間的大忌。

根基不正如何能創派?

洞天福地豈能隨意侵佔?

法寶向來是有德者居之,何故圖謀其他門派的法寶?

······

因為這些理由,玉衡與慧玄都覺得,血瀑宗當誅!

但是陳平安對這些東西沒什麼概念,他聽到“全派誅殺”的時候還嚇了一跳,心想會不會太過分了。

薛定緣看了一眼陳平安,擺擺手說道:“再講講其他的。”

“其他的?”

玉衡和慧玄都愣了一下,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要講?

“嗯······”

玉衡試探着又說了一個理由:“血瀑宗的入門儀式是生喝一碗鮮血,那些鮮血就是殺完普通人後現取的。”

“什麼?”

陳平安頓時瞪大眼睛,怎麼會有如此狠毒的入門儀式?那豈不是每個弟子都喝過人血?

薛定緣微微點頭,看看!效果這就出來了嘛。

受到鼓勵的玉衡和慧玄,這下終於找對方向了,不再講門派與門派之間的宏觀對立,只說血瀑宗對西蘆洲人文環境的破壞。

除了生喝鮮血以外,血瀑宗功法歹毒陰狠,有時甚至需要七七四十九個嬰兒進行祭煉,所以有陣子血瀑宗弟子到處搜羅剛出生的嬰兒,稍有阻攔便殺人全家。

更有甚者,血瀑宗把一個村鎮圈起來養蠱,血蠱出世的時候,整個村落沒有一個活口存留。

“太歹毒了······”

陳平安心中氣憤不已,尤其他就是出自普通的村鎮,代入感最強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握緊拳頭,背後也控制不住的出現一道無形漩渦,把周圍靈機全部“吞”了進去。

“這是······四象千奪劍經?”

玄寶閣和上清派關係密切,玉衡和慧玄都知道《四象千奪劍經》修鍊的苛刻條件,大家都以為這門絕學很可能失傳的時候,沒想到又冒出一個嫡傳。

難怪啊,薛真人會收這個少年當徒弟!

薛定緣對於陳平安的這種憤怒,倒是非常滿意,他又引導式的問道:“那你覺得,血瀑宗應該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