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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認為自己不會成為極少數,這就是一種僥倖的心理。我們都差不多是這樣,但對秀榮來說不是。”

“因為她親身經歷過,深愛的人變成極少數的那種不幸、還有苦痛究竟是什麼樣的滋味。”

“所以要我說……你就理解她吧。說實在話,要是一年後什麼事情都沒有,那當然大家都高興,萬一,萬一你真的有什麼事,那麼讓秀榮和你一起分擔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伯父我沒記錯的話,再過兩年就可以辦八十的壽宴了吧?你那位繼母,也快七十歲了。到時候,要是在移植中心排不上號,你要去麻煩二老,在這個年紀,陪你一起進手術室嗎?”

聽完任宋演的話後,鄭敬淏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他沉默片刻就說:“我爸他,已經快十年沒執導新的作品了,不過我總是想起來他退休前那兩年拍攝的作品。《無子無憂》,真是……讓人聽了心情有點微妙的名字。”

“我雖然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怎麼說你來年也進入四十代了,心裡那點和家人的隔閡也該消失了吧?你爸說不定就是因為你才一直不敢和朴女士結婚,年屆八旬還要看子女的臉色,這要是被媒體報道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說你不孝了。”

“呀,這些話我當然也明白。我以前雖然和我爸關係不好,但隨着年紀越來越大,這些年已經緩和很多了。只是他自己找了女朋友,我們父子倆又不是那種容易交心的關係,彼此始終有點尷尬。”

鄭敬淏說到這裡又嘆口氣,對任宋演傾吐出心裡話:“人要是生病的話,還真是會發現很多以前注意不到的事情,我以前在拍戲的時候都沒這麼深的感悟。我的病情前陣子被我爸他們知道,一輩子沒怎麼主動聯繫過我的父親他,那天就直接來了我家,可是什麼話都不說,就是那樣一直坐在我面前,還有……”

當提到自己那位儘管沒有名義但早就有家人之實的繼母時,鄭敬淏的語氣也變得複雜了不少。

他重新低下頭去輕聲說:“朴女士、我媽她當著我的面哭了。我還是第一次在除了電視上以外的地方見到她哭。我那個時候,真的,突然開始痛恨自己的病了,還有對家人、女朋友,感到抱歉……雖然我明知道那也不是我的錯。”

“這些事情,所有的一切,哎真是……”

講着講着,任宋演就發現鄭敬淏垂着的臉龐,眼眶在無聲地逐漸發紅。他想了想,默然地給對方倒了一小杯酒,鄭敬淏接過後就仰頭一飲而盡。

“宋演啊,我很擔心……”他放下酒杯,整個人如在囈語,“真的很擔心。我既擔心萬一到時候自己真的需要進手術室,那我該怎麼辦?我們秀榮要怎麼辦?我又擔心秀榮和我,真的做了手術,可是術後的結果還是不好,那又要怎麼辦?”

“呀,你真是……以前沒看出你這傢伙居然是這種類型呢。”任宋演皺眉看着他,“你這種行為就跟那些世紀末已經過去二十幾年還在擔心世界末日會到來的人沒什麼兩樣。運氣不會一直有,不幸也一樣。”

“那我要是真的連續倒霉該怎麼辦?”坐在對面的鄭敬淏竟然撇起眉頭,對他露出緊張兮兮的表情。

這回任宋演真是想罵人了,旋即也哭笑不得起來,說:“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安慰秀榮吧!你以為你們倆結婚,她作為主導者,心裡就一點壓力沒有嗎?所以我說你們兩個人的問題根本和理性無關。你從小到大就習慣把自己和別人分開,別說是女朋友了,父母在你眼裡看來也是‘外人’,所以有什麼事情你就會對他們感到抱歉還有很重的負擔,可是這對秀榮來說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毫不客氣地數落着好友。

“秀榮和家人,陪着她父親一起和疾病對抗了十幾年,像這種身邊人的陪伴,對她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卻完全不能理解。你認為那是負擔,秀榮認為那是責任。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種表現和感情在她看來也是不能理解的?”

這番話說完,任宋演好像也是越講越生氣,在喝着酒的同時瞥着鄭敬淏說:“在我印象中,秀榮雖然是大大咧咧的妹妹,但可能是學了舞台表演的緣故嗎?總是跟着姐姐共事的她,性格已經比小時候要收斂很多了。我有時候甚至能聽到別人評價她給人的感覺很柔軟。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性格柔軟的孩子,被你這個男朋友逼得連懷孕這種假話都說出來了,鄭敬淏,你要是再鬧彆扭下去,秀榮在別人眼裡成什麼了?”

大約持續安靜了有幾分鐘的時間,坐在他對面的鄭敬淏才終於像是略微釋然一樣。

他點了點頭,直起身來說:“嗯,我知道了……你的話沒錯。雖然現在的情況不是我希望見到的,但既然已經結婚了,我就不能再畏縮下去了。因為秀榮已經站在了我的後面。”

“總之,你們這一對對情侶真是讓人傷神。”任宋演搖頭,“有時候我真是寧願……寧願秀榮和你,酷一點,變得帥氣一點,談一場不需要去在意其他任何事情的戀愛。”

“哎,我都跟你說了我知道了,你就別再嘮叨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秀榮親哥哥呢……”鄭敬淏咕噥着,很孩子氣地拿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碰,“怎麼說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啊,看在我為了和你吃飯,這都單獨抽時間跑出來的份上,你就給我留一點面子吧。”

“說得好像誰稀罕跟你一起吃飯一樣。呀,你過生日又不是我過生日。反正你除了我以外多的是朋友願意和你慶祝,沒事非要找我出來幹嘛?”

“我這還不是因為你和他們不熟嗎?偏偏你這傢伙,幾次聚會的時候叫你都不露面,搞得我也很尷尬,以後也不知道該怎麼在其他朋友面前介紹你。”

“呀,朋友和朋友的朋友沒有一定要認識的理由。在我的認知中,人類社會是由一個個小圈子組成,而不是一個統一的大圈子,然後所有人都互相認識。”

“我拜託你就去認識一些新的人吧!呀,別看你小子至親數量好像很多的樣子,問題是除了我們這些人以外,你一個人都不熟!連可以說是普通朋友的人都沒有!你知道你在我們看來性格有多麼孤僻嗎?還有,那個性別比例也是問題啊!我真的,說實話,我和你要是先認識,就秀榮和你之間的交情,我作為男朋友,我心裡也不舒服!”

聽到鄭敬淏這麼說,任宋演就眯了下眼睛,很敏銳地問:“看來你已經聽說了啊?孝淵那邊的事情?”

剛剛還批評得很起勁兒的鄭敬淏驟然語塞。他拿起杯子側頭喝着掩飾尷尬,見任宋演的目光始終盯着自己,便無奈地說:“對,我是聽說了幾句。”

“誰說的?秀榮嗎?”

“不是,李社長。”

任宋演立刻微微握緊了手中的酒杯,咬着牙關說:“李純揆真是……她是平時經營公司過得太無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