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海集是位於草原和大漠之間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
這裡既不是什么重要關口,也不是什么商路,只因為附近有一片小小的湖泊,是這方圓百十里唯一的水源,也就成了這一帶唯一的人口聚居地。
饒是如此,整個晴海集的人口加起來也不到兩百。
這樣的地方,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客棧旅店。
整個晴海集就只有一條街道,說是街道不如說是這裡的居民們聚集的房屋中間留出來的一條路。
晴海集坐落在一個光禿禿的黃土包後面,倒是也能起到幾分避風的作用。距離民居不到二里地的地方就是那片百姓賴以生存的水源,此時正在夜色下閃著粼粼波光。
白靖容一行足有三百來人,一下子湧入這樣狹小的地方,瞬間整個聚居地都變得擁擠起來。
已經入睡的百姓也早就被驚醒了,只是都躲在家裡不敢出來,有膽子大的偷偷透過牆上的窗縫往外窺視,也被這群一看就來歷不凡的人嚇得不輕。
一個護衛走到一棟看起來最大最結實的房子前,毫不客氣地抬手砸門。
“開門!開門!”
裡面一片安靜,砸門的聲音在夜晚顯得越發清晰。
“砰砰砰!”
“開門!”
“來……來了……”好一會兒,裡面終於有人顫顫巍巍地應了聲。又過了片刻,那扇門才從裡面被人拉開了,探出一個四十出頭皮膚黝黑粗糙的男子來。
男子看到外面的隊伍,忍不住就想要往回縮。
敲門的護衛一把抓住他,問道:“你是這裡管事的?”
“你們、你們是什么人?想做什么?”男子顯然有些懼怕,卻還是強撐著問道,看向他們的目光裡滿是警惕。
護衛哼了一聲,居高臨下地道:“我們要在這裡住一晚,讓人打掃一些屋子出來,再準備一些熱的湯食。放心,錢少不了你。”
中年男子苦笑道:“這位大爺,我們這小地方就算所有的屋子都讓出來,也住不了您這么多人啊。”
“廢什么話?先打理幾間出來再說!”護衛說著,將男子從屋子裡扯出來往外面一推,將一塊金子丟進了他懷裡。
中年男子無措地捧著金子,看著外面數百人的隊伍都是騎馬佩刀,著實不敢拒絕,只得訕訕地應了。
“是、是,咱這就去叫人。各位貴人…請先歇歇腳吧。”
中年男子揚聲叫了屋裡的女人孩子出來,吩咐家人打掃屋子,又轉身出去挨家挨戶喚人起來。
“你們去幫幫他們吧。”白寧吩咐跟在馬車旁的幾個侍女,“動作快些,好讓夫人早些歇息。”
“是,白寧姐姐。”幾個侍女已經拿出了白靖容慣用的東西,動作利落地進去佈置了。
白靖容坐在馬車裡,抬手輕輕打了個呵欠。
外面,白寧恭敬地道:“夫人,屋子已經打理好了,您請下來休息吧。”曲放起身揭開簾子下車,又轉身將白靖容扶了下來。
這房子的原主人一家被迫縮在屋簷下的角落上,此時看到從馬車裡出來容色絕美的女人早已經目瞪口呆了。
有些黯淡的火光下,女子的容貌越發顯得傾世卓絕,兩個年輕的小夥子早已經神魂顛倒不知身在何處。
白靖容上前扶著白靖容,低聲道:“此地簡陋,還請夫人恕罪。”
白靖容掃了一眼眼前低矮黯淡的房屋,淡淡道:“出門在外,不必講究那么多。讓
“是,夫人。”
白寧扶著白靖容往裡走去,曲放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
這晴海集的民居十分簡陋,穿過堂屋便是一個狹小的院子,堂屋正對著院子後面的主屋。院子裡光禿禿的,擺滿了各種雜物,牆角下也堆滿了東西。即便認真打掃過一遍,空氣中似乎也隱隱有一股莫名的異味。
白靖容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即便是最狼狽的時候也沒接觸過這樣不毛之地最底層的百姓。
面對這樣的環境,自然是不滿意的。
但她又是個極能忍耐和權衡的人,即便是秀眉緊鎖,只覺得隱隱想要作嘔,也依然一臉平靜並沒有發火。
“娘娘?”
白靖容淡然道:“無妨,暫住一晚罷了。”
白靖容扶著白寧的手舉步就往房門走去,白寧正要推門,卻被曲放攔住了。
“等等!”
“怎么?”白靖容側首看向曲放。
曲放目光凝重地盯著緊閉的房門,沉聲道:“裡面有人。”
房門關閉著,只從門縫裡透出一絲火光。
裡面一片寧靜,既沒有人說話,也無人來開門,顯然不是白寧派去打掃房間的人。
白靖容眸光一凝,“什么人?”
曲放抬手在那門上一拍,厚重的大門崩然倒塌,露出了裡面的人來。
黯淡空曠的房間裡只有一張桌子,桌上有一盞油燈,一個酒壺。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正坐在桌後慢慢地喝著酒。
有酒無菜,他似乎也並不介意,喝得很是悠然自在。
那人四十出頭的模樣,穿著一身絳紫色長衫,雖然已經人到中年卻依然俊雅風流。一雙眼眸明亮深邃,看過來的時候唇邊帶笑,一派名士風采。
只是這樣的人,卻萬萬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樣的地方的。
“姚、重。”白靖容望著那人,良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來。
姚重眉梢微揚,一手把玩著酒杯道:“沒想到,你竟然還能記得我?”
白靖容覺得自己大概也沒想到,她跟姚重說起來關係複雜恩怨情仇難解難分,但其實並不熟。
早年還是未婚夫妻的時候,他們就沒見過幾次,之後二十多年更是沒什么機會見面。幾年前在大盛皇城見到的明光大師,與眼前的人也是判若兩人。
但看到他的第一眼,她還是不由得叫出了這個名字。
轉眼間幾乎已經過了一生,這個人似乎還是她記憶中那樣灑脫高傲,讓人討厭生恨!
“你怎么會在這裡?”白靖容警惕地看著他。
身邊白寧已經轉身出去,疾聲喚人進來了。
她身邊有曲放,外面還有那么多人,並不會懼怕區區一個姚重。但姚重突然現身此處,顯然是在等她們,讓她隱隱有些不安。
“我在這裡等你。”姚重平靜地道。
白靖容微抬下顎,“等我?做什么?”
姚重道:“送別。”
姚重抬起手中酒杯,將杯中酒緩緩倒在了地上。“你!”
這哪裡是送別,分明是來送白靖容去死。
強烈的不安讓白靖容顧不得跟姚重口舌爭鋒,一把抓住曲放的衣袖,厲聲道:“走!”
曲放抓住白靖容的手臂,帶著她轉身就往外掠去。
外面聽到白寧示警的人也已經衝了進來,幾個人衝到白靖容跟前,護持在她周圍。
“殺了他!”
另外幾人聽命朝依然坐在房間裡的姚重而去。
姚重並沒有躲避,甚至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砰、砰、砰!”他頭頂的屋頂上突然冒出來一群黑衣人,他們手裡拿著的並不是弓箭,而是遠遠地看上去像手弩機關的東西。
但顯然並不是,至少那東西射出來的不是弩箭。
奉命來殺姚重的都是高手,原本並不將這“暗器”放在眼裡。然而當其中一人伸手去接,卻被當場射穿了手掌,眾人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
鉅變之下,其中一人不慎被射中了胸口,當場跌落下來重重地摔倒了在了地上。
“小心!這玩意兒邪門!”
那些黑衣人也不強求殺敵,只是守在姚重的房頂上。這些高手想要殺姚重,就必須要突破他們的封鎖。
偏偏這“暗器”的射程十分不低,哪怕是絕頂高手的內力也絕到不了的距離。
“先撤!”
這些高手自然也不是傻子,眼見曲放已經帶著白靖容撤了出去,也不再強求轉身朝曲放兩人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外面已經亂起來了。
原本寧靜昏暗的街道上,此時充滿了兵器撞擊和廝殺的聲音。
馬匹受到驚嚇,在狹窄的街道上橫衝直撞往外面跑去。
兩邊百姓家裡的牛羊顯然也受到了驚嚇,傳來受驚的叫喚聲。
原本寧靜的晴海集彷彿瞬間炸開了鍋。
“這裡早有埋伏,快走!”
曲放抓住一匹從身跑過的馬兒,抱著白靖容一道坐上馬背,拍馬就往晴海集外面而去。
其餘眾人也不戀戰,只留下一部分人擋住不知打哪兒來的黑衣伏兵,其餘人紛紛上馬跟著曲放等人衝了出去。
白靖容靠在曲放懷中,顧不得馬背的顛簸讓她幾乎想要嘔吐,催促道:“快一些,往西有人接應。”
曲放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往馬背上拍了一鞭。
馬兒受到督促,嘶鳴一聲如箭一般朝前方衝去。
“夫人,前面有人。”跟在身側一個人沉聲提醒道。
遠遠地,前方夜色下的荒原中站著一個人。
夜色下看不清他的容顏,只能看到他抱著一把劍,低頭佇立在荒野中。夜風吹得他髮絲翻飛,衣襬獵獵作響。
“繞過去!”
荒原遼闊平坦,誰也沒有規定必須從哪裡走。
即便不知道對方的底細,白靖容現在也只想以逃跑為先。
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裡的,左右不過是謝衍和姚重的人。
馬兒向前衝得太快,轉眼間就已經能看清那人的模樣了。
白靖容心中一沉。
曲天歌!
寒光在夜色中掠起,劍出如龍吟,曲天歌面對朝自己衝來的隊伍不閃不避,一劍掃了出去。
他出劍略低,顯然並不是想要殺人,而是要斬馬。
“護送夫人先走,我們攔住他!”
白靖容身後一左一右搶出兩道身影擋在了眾人之前,兩人齊齊拔刀,擋住了曲天歌這一劍。只有兩人的馬匹失去主人的控制沒來得及收住向前的衝勢,被刀劍相撞的溢出的餘波傷到。
身後的隊伍已經趁機繞開了鬥在一起的三人,繼續朝前方奔去。
遠處,幾個人正坐在馬背上看著這一幕。
駱君搖依然穿著那身蘄族侍女的衣衫,但面容卻已經換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她側身看向自己旁邊的姚重道:“舅舅,你想要她的命,她根本到不了晴海集,何必如此麻煩呢?”
姚重望著那遠去的隊伍,目光悠遠,“白靖容這樣的人,若是那樣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豈不是無趣?”
駱君搖聳聳肩,她沒覺得。
不過她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姚重,他和白靖容那樣的血海深仇又怎么是一條命可以化解的?與其說他想要殺白靖容,不如說他想要折磨死白靖容。
無論是這些日子讓她的各種謀劃失敗失去一切,還是現在這樣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卻終歸要倒在活命的邊緣。姚重花費這么多時間精力在蘄族待這么久,都是為了青眼看到折磨白靖容。
就如姚重所言,即便唸了這么多年的佛,他也沒有真的成佛。
“出了晴海集就是茫茫草原,要抓幾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姚先生就不怕弄巧成拙,真讓白靖容給跑了?”
一身勁裝的女子容貌豔麗奪目,神色卻滿是清冷肅殺。正是駱君搖已經許久沒見過的冷霜,曾經的密字營佐領,如今應該是柔然公主或者未來的柔然王了。
駱君搖笑道:“這個倒是不用擔心,白靖容就算當真跑了,也是要死的。”
冷霜秀眉輕挑,看了看跟在駱君搖身邊的秦藥兒,立刻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秦藥兒笑嘻嘻地道:“本姑娘得手段天下無雙,果然還是得靠本姑娘。”
姚重看向駱君搖問道:“知非什么時候到?”
駱君搖道:“應該快到了,舅舅放心吧,咱們不怕西胤人。阿衍說,西胤人不會為了一個白靖容跟大盛作對的。”
姚重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罷了,走吧,跟上去。”
眾人打馬朝著白靖容等人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一邊向前奔馳,馬背上秦藥兒一邊問道:“曲天歌怎么辦?他師父要是死了,他該不會要哭吧?”
駱君搖笑道:“你怎么確定曲放就會死了?”
“他又被白靖容騙了,還帶著白靖容一起逃跑,王爺肯定不會放過他的,曲天歌可真倒黴!”謝衍最討厭這種屢教不改的傻子了,給了曲放這么多次機會已經是看在曲天歌的面子上了。
“確實有一點,看來這次要祝他好運了。”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