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他那模樣，韓蕊就害怕。

再看看手上的動態報告，韓蕊不由自主地也拉出了苦瓜臉：“伍老師，報告正常。”

伍中浩一把抓過報告，掃了一眼，往桌上一扔。

“我早料到是正常，哪來的什麼癲癇，異想天開。”

韓蕊爭辯道：“可王磊老師說是癲癇，還說要注意顱內病變。我覺得是不是要調整檢查方向，重點放在顱內影像檢查上。”

伍中浩苦大仇深的長臉瞬間更長。

CT不就是顱內影像檢查？

我都親自看過CT片了，清清楚楚乾乾淨淨，完全正常的圖像。

就這還要怎麼查？

韓蕊回想着王磊說過的要點，又說道：“王老師還說了，可以試用卡馬西平，做癲癇的診斷性治療。”

呵，診斷性治療？

現在動態腦電圖都做過了，一點依據沒有，憑什麼做診斷性治療？

卡馬西平？

這葯副作用很大，能瞎吃嗎？

“嗯，吃藥、檢查，是不是還要叫腦外科開顱探查？”

一聽這語氣，韓蕊就害怕起來。

苦瓜老師這是生氣了。

別的老師生氣最多說你幾句，讓你滾去幹活。

苦瓜老師生氣可不得了，那是全方位成系統的打擊。

他不但會讓你加班拚命，還會從精神層面入手，批判你的三觀，否定你的人生價值。

又不敢跟他辯，實習報告要他簽字呢。

“告訴你要讀熟讀懂內科學，打牢基礎。”

這是開胃菜，韓蕊點頭，作虛心受教狀。

“基礎都不牢，還天天想着花里胡哨的這個可能那個可能。看病是證據+邏輯，你當猜謎呢？”

韓蕊連連點頭，態度必須端正，一會對人生價值的否定會輕一些。

“你現在是在消化內科學習，隔科如隔山，別聽亂七八糟的人……”

伍中浩忽然想起那個亂七八糟的人是王磊，後半句話立馬憋了回去。

對於一個誰都不服的人來說，這是極不適應的狀態，憋得伍中浩氣血翻湧。

可是，那貨是王磊啊，聽說不服氣的人最後都不得不服了。

伍中浩運了好一會氣，總算平息了心火。

又反覆思考了這個病人，覺得自己的診斷沒問題，應該就是王磊弄錯了。

王磊他又不是華佗再世，誰還沒規培過，規培撐死能到什麼水平？

就算天賦高，某一兩項上特別厲害，難道還能在方方面面都超過住院醫生——尤其是資深的、天賦很高水平也高的住院醫生。

嗯，應該是這樣的吧？

最後伍中浩撇開剛才的話題，吩咐道：“我去聯繫精神科，你先把轉科記錄寫好。”

“噢馬上寫。”

韓蕊興奮地答應一聲。

居然沒高屋建瓴地批判，苦瓜臉這是轉基因了嗎？

伍中浩走出辦公室，卻沒有打電話給精神科，而是直奔主任辦公室。

王磊那貨肯定錯了，但是，行醫要謹慎，魯迅說得好，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所以我得找個人商量一下。

雖然消內同事的水平都不怎麼樣，但主任還是有資格跟我商量的。

主任辦公室內，鐵面孔嚴成正板著臉看病歷。

一代不如一代啊。

這一屆的小年輕，水平真的是不忍目睹。

尤其那個伍中浩，組裡幾個病人的處置都有點瑕疵。

雖然說都是小問題，不至於危害到病人，但水平可見一斑。

篤篤篤。

連續有力的敲門聲響起，彰顯着敲門人的自信。

“進。”

房門被推開，一張苦瓜臉昂揚而入。

“主任，17床病情，我想跟您商……請教一下。”

“說吧。”

“動態腦電圖出來了，正常。”

嚴成驚訝地抬起頭：“這倒麻煩了，不是腹型癲癇的話，難道真的是抑鬱症軀體障礙？”

“精神科會診過了，他們認為是抑鬱、焦慮。建議排除其他疾病後，轉精神科治療。”

“這樣嗎？”

嚴成皺起眉頭，聽起來沒錯，但總覺得不是很舒服。

做了幾十年醫生，他特別重視那種絲滑的感覺，那是每一種癥狀、每一種體征、每一種檢查結果都完美契合的感覺。

如果一個病看下來，方方面面都順理成章，沒有什麼磕磕絆絆的玩意，那基本上就不會出錯。

反之，若是感覺不絲滑，不舒服，就算表面上挑不出一點錯，到最後也有可能會誤診、漏診。

要問這種感覺的依據，那真沒有。

但嚴成覺得，這就是自己能成為江南省消內權威，而同齡醫生只能屈居自己之下的原因。

“精神科擅長心理疾病的診治，但對器質性病變沒有研究。”

嚴成沉吟着說道：“謹慎起見，還是要再查一下。”

伍中浩問：“該查的基本上都查過了，還能怎麼查？”

嚴成也覺得有點傷腦筋，想了一會，忽然想起昨天早上那個很不錯的女學生，一個人名脫口而出：“王……”

說了一個字，嚴成馬上住口。

總覺得有點羞恥。

再看看吧，反正都12年的病了，不急於一時。

真覺得有問題又找不出來，再找王磊也不遲。

嗯，到時候讓那女學生去找，不用我親自出面。

於是嚴成說道：“我再想想。另外，可以按照精神科的意見先上抗抑鬱、抗焦慮藥物，見效的話，就可以轉科了。”

“做抑鬱的診斷性治療？”伍中浩也想起了韓蕊的話，稍稍猶豫後說道：“王磊說可以用卡馬西平。”

“卡馬西平嗎？如果真是腹型癲癇，這葯應該有效，就是副作用太大。”

伍中浩埋怨道：“其實開始就不該收我們消內，癲癇是神經內科的事。”

嚴成搖搖頭：“不能怪門診，開始的情況要麼收外科，要麼收消內，都說得通。”

隨即他拍板道：“先請神經內科過來會診。”

這時快到中午下班時間，神經內科肯定不會馬上過來。

嚴成心裡也迫切想確診，親自給神內打電話。

主任的面子還是很值錢的，那邊很快派了個副主任過來。

拿着病歷看了半天，這位副主任苦笑道：“嚴主任，您這是給我出了難題啊。”

“就一個腹痛，外加抑鬱焦慮，其他都正常，連動態腦電圖都做過了，這沒法跟癲癇聯繫。”

“但是呢，又沒法排除癲癇。畢竟有30%的癲癇就算動態也查不出來。”

嚴成問道：“那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