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血管夾層內，隨着氣體進入前端翅膀一樣的球囊，它便緩緩鼓了起來。

由於假腔是在血管最邊緣，把血管看作一根吸管的話，球囊就像刺入吸管壁內，當球囊擴張，便象一雙手臂一樣，順着圓的弧度環抱住了吸管（血管）。

總共充入4個大氣壓後，球囊翼展達到3mm，厚度1mm，但在屏幕上仍然不甚清晰。

“冒煙。”

逆向造影后，球囊此刻的模樣清晰地展現在大屏幕上。

鼓足氣的它不再象蝙蝠，而是象快遞包裝里長條形的充氣袋，中間鼓起，兩邊延展。

跟真的充氣袋比起來，只不過在中間多了兩個口。

這時不光丁金明，幾乎所有人都看懂了：這兩個口只要有一個朝向真腔，就可以通過這個口置入導絲，然後刺破內膜，回到真腔。

可血管里是360°，怎麼樣辨別方向呢？

林思涵解釋道：“這個影像是雙軌征，說明球囊開口朝向假腔，需要調整。”

屏幕上的“充氣袋”緩緩移動方向，隨着造影劑流走，它也消失在屏幕中。

除了依稀搏動的心臟、灰黑色的背景和血管外，眾人啥也看不到，一個個只好揣摩雙軌征反映朝向的原理。

造影劑是逆向而來，從逆向的真腔進入假腔，顯現出球囊的兩翼，形成雙軌征……

好像是懂了。

又好像啥都沒懂……

果然，想利用這技術的話，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

“冒煙。”

二次造影后，球囊已經調整到位，在屏幕上的顯影不再象充氣袋，而是成了一支鋼筆，兩邊沒了，只剩中間一條線。

“各位請看，這就是單軌征，球囊與血管成切線，此時進入真腔就幾乎是必然。”

衛鈞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特製球囊還真是好東西。”

“厲害厲害，我懂了！”

小憨憨白了壓着聲音大呼小叫的周雨汐一眼：“孽畜，你懂甚麼了就懂。”

周雨汐象徵性地掐了她一把，心情愉快下，倒也沒下黑手：“如果沒有球囊，就只能盲刺，穿破外膜幾率必然很高，後果也比較嚴重。”

“而且沒有任何依託的情況下，就算朝向真腔，也很難刺破，沒法借力啊。”

“那這ADR技術的含金量就太低了，根本不符合我王老師的水準。”

“但是王老師發明了球囊，配合造影后，總能把一個入口朝向真腔，還能讓導絲得到球囊的依託，原本非常困難的事情，一下子就變得簡單了。”

她說得實在是沒錯，一貫愛唱反調的小憨憨也不得不點頭：“還真是這樣，大笨笨，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的zi宮內膜異位。”

“哼，以前你們還總是可憐我，現在又羨慕起來了。”

周雨汐得意地挺了挺胸：“有本事你也生啊。我告訴你，我就呆在這不回去了，因為我隨時會胸痛，隨時要請王老師複診。”

小憨憨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伸手狠狠地扭住周雨汐小腰：“你太狡猾了，跟着王老師學上一年半載，技術還不得起飛？”

聽到一年半載，周雨汐開心的笑容馬上凝固了，沮喪地說道：“我倒是想呆一年半載，可學還是要上的，王老師已經不止一次讓我要打牢基礎。”

小憨憨氣得又扭了一把：“佔了大便宜還裝。我們只能偶爾過來看幾台示教，你卻能天天跟着王老師轉悠，想看多少台就看多少台。”

“就是，”周雨汐另一側小腰也多了只手，另一個室友氣勢洶洶逼問：“王老師肯定還給你親口講解過吧？就這CTO，他有沒有給你開過小灶？”

“哎呀痛痛痛，沒有沒有，我還沒資格做他學生，這種前沿技術，他只給他真正的學生講……快放手……快看，王老師在做什麼？”

兩個室友這才丟開她，往屏幕上看去。

王磊確認了球囊開口後，正在用螺口注射器進行抽吸。

“各位同學，血腫是ADR最麻煩的併發症，是手術成敗關鍵，抽吸血腫是必行程序。”

“當然，這次王老師好像沒有抽出什麼血來，但這是“穩”、“簡”二字的極致體現，不等於其他人也能做到不出血。”

“如果沒有把握做到王老師這樣的水平，請務必牢記這個程序，必要時，甚至需要另外送入延長導管，務必保證假腔內血腫不影響操作。”

“設想一下，如果有一個巨大血腫，真腔被壓縮，球囊與真腔被血腫分開很遠，還能重回真腔嗎？”

回個啥啊，本來兩根塑膠吸管緊貼一起，穿透它們很容易。但若在兩根吸管中間放入一個大水袋，還蒙上眼睛啥都看不見，然後你就去扎吧。

扎半天都很難扎到位。

而且這還是CTO的血管，鈣化嚴重，穿破它們的難度遠超外行想象。

緊貼一起都不一定能扎穿，被血腫分隔後，用於穿刺的導絲被浸泡在血腫內，就像在水裡打拳一樣，醫生傳遞到導絲前部的力量大為削弱，幾乎不可能再刺穿內膜。

這些道理很容易懂，衛鈞弈張天問等學生們連連點頭，牢牢記住林思涵的叮囑。

醫生們要比學生們端着一點，大都看起來若無其事，但心裡也反覆默誦：抽吸血腫，抽吸血腫。

不過王磊的抽吸就真的是做做樣子，見抽不出什麼，他放下注射器，接過特製的導絲，在其前端塑形。

“大家知道CTO的血管有多麼糟糕，那就是縮微版的水泥涵洞，非常堅硬。”

“為了更容易地穿透內膜、回到真腔，首先我們要塑造一個合適的導絲角度，王老師認為應在30度以上，45度最佳。”

“還有，塑形長度越短越好，短才能保持足夠的支撐力，最好不要長於1毫米。”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手法和力度。”

“首先，向真腔穿刺時切忌旋轉，只能直刺。”

“然後，在準確判斷的基礎上，如果內膜有鈣化，就要衝擊性穿刺，避免蜂窩狀反覆穿刺。必要時，可以採取雪橇技術。”

“雪橇技術，就是……”

林思涵事先得了擴大影響力的囑咐，一反惜字如金的常態，講得格外仔細，讓學生們直呼乾貨太多。

周雨汐忍不住直誇：“林老師真好，又美又颯又厚道。”

小憨憨深表同意：“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男生，才配得上林老師這樣的知性大美人。”

王磊塑形完畢，將特製導絲送入到球囊出口，試探確定內膜鈣化情況後，稍稍後撤，然後向前猛刺，堅硬的特製合金頭順利衝破內膜，回到真腔。

“托馬斯先生，請往這邊轉一點。”

李秋操着不太標準的發音，指揮着托馬斯更換多個體位，同時進行造影比對，以確認導絲回到真腔。

托馬斯一邊配合，一邊膽戰心驚地問道：“醫生，我的手術怎麼樣了？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