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醫院門口,車水馬龍,擁擠不堪。賣早餐的,賣鮮花的,探病、看病的,將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忽然,一個婦女,箭一般沖向人群,邊跑邊喊:“快點啊!醫生——”

擁擠的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只見一道黑影,倏忽不見了。有人說,她抱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孩子的身子都癟了,怕是得了急病,不知還有沒有救。

五六個電梯口,上上下下,全是人。抬擔架的,推輪椅的,送早飯的,拿葯的,攙扶着病人的……

電梯像一個魔盒,“吞”進一批人,送出另一批人。電梯外,陸陸續續排着長隊。不一會,就排到了門口。

“咱們走樓梯吧。”書俊對若葉說。

她也正想說:“把電梯讓給病人、病人家屬,還有醫生。”

樓梯上人少,書俊拉着她的手。無意間,瞥見她臉上的痘痘。他指着痘痘問:“這是什麼?”

大概昨晚吃多了臘肉,臉上就長痘痘了。她皮膚容易過敏,吃了辛辣的,就要長痘痘。他停住腳步,捧着她的臉,在痘痘上親了一口。

“不,是相思豆。親一口,它就會消失。”他瞎編得一本正經。

摸着被他親過的痘痘,她盯着他小奶狗樣的臉,笑道:“你工作時也這樣嗎?”在她面前,他就像條小奶狗。與別人口中的他,完全不一樣。“你知道公司里的人,背後稱你什麼嗎?”

“我知道,他們稱我‘冷麵殺手’!”他得意地笑道,“你知道商業圈裡的人,稱我什麼嗎?”

若葉搖搖頭,一臉迷惑:難道還有比“冷麵殺手”更可怕的嗎?

“他們稱我‘藏獒’!”

後退一步,若葉離遠了看他,用手指畫一個圈。“藏獒?”不可想象!

剛到樓上,就聽到一陣悲戚的號啕大哭聲。接着,看到幾個穿藍色工裝的人,抬着一個擔架,木無表情地走出來。

擔架上的人,用白布包裹着。擔架四周,圍着一群人,抓着擔架,目中無人地哀號。

應是死了人。

旁邊有人說:“一個宮頸癌患者走了,年僅四十歲。”

目送着那群遠去的人,若葉悵然若失:要是人不生病,該有多好;要是生病就能治好,該多好;要是永不遭受生離死別,該也多好!

唉!

“沒錢治,昨天停了葯,今天就死了!”有人惋惜地嘆着。

按那陳姓人的描述,若葉和書俊很快找到了他的病房。才到門口,就聽到裡面一陣爭吵聲。

“醫生說了,你不是癌症,不是癌症!只是肝臟有點肥大。”一個聲音無奈地大聲吼道,“你硬是不聽!”

“不是癌症,那讓我出院啥。呆在這裡,沒病就憋出病來。還花這麼多錢!”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年輕一點的聲音耐心勸道:“我說了,我有錢。你醫嘛,沒了,我又去掙。你孫子長大了,也能掙錢了。你怕什麼呢?”

“你有屁的錢!娃兒都快成人了,連個房子、車子都沒有。我這裡又用一大筆。我也活了七十多了,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可以死了!”年老的聲音嘮叨不休。

敲了敲門,聽裡面說“請進”,若葉和書俊才走進去。

一看到若葉,那中年男子趕緊點頭哈腰地迎接。若葉看那老人,臉色蠟黃,像一張打了褶皺的紙錢。他坐在床沿,赤着一雙乾癟瘦小的腳,在空中蕩來蕩去,像兩支枯樹枝。

“爸,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陳家人。我就說她要來吧。一看就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好人。”中年男跟父親介紹。

關於她是不是“好人”,他倆應當進行過嚴肅的討論。

“他現在情況怎樣?醫生怎麼說?”若葉沒在意中年男,盯着老人乾瘦的臉,和失神的眼窩。此刻,她感覺自己充當了“上帝”的角色。

中年男朝若葉使眼色,意思是,不要說出他患肝癌的事。若葉會意,正要招呼他借一步說話。

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黑紅的臉上坑坑窪窪的,像沒剝皮的荔枝,嘴裡還冒着熱氣。他手裡提着一隻保溫桶,一進門,就膽怯地盯着中年男。

“你看看,這都幾點了?你摸蛆啊?摸了這半天!都到午飯時間了,你這時候才拿早飯來!想把我們餓死?昨晚又打遊戲了吧?今早起不來?”他的一張嘴,自從兒子進門,就一直沒停。

兒子埋下頭,小聲爭辯:“沒有!停氣了。我用電煮的。”

“停氣?”中年男摸摸頭,恍然道,“完了!忘交氣費了!”深知自己怪罪兒子,又不願承認,仍拿腔拿調地吼道,“喂爺爺!”

當意識到冷落了若葉他們,中年男歉意地對若葉笑着解釋:“唉!這孩子,一點不省心。初中沒讀完,就不讀了。”

“還不是你捨不得錢!”老人不屑地戳他脊梁骨。“人家要繳書本費,你不給,說他騙你。”

“你們家,在淮城買房了?”看着那孩子帶來的肉丸和綠豆粥,若葉問道。

中年男摸着似沒洗乾淨的烏黑的脖子,難為情地說:“沒有,是租的。娃兒和我在這邊打工,在郊區租了間屋。”

“來!你叫什麼?”若葉招呼那孩子過來。

“嬢嬢叫你呢。”中年男跟兒子擠眼睛,示意他過來。

孩子躊躇着走向若葉,立着不動。

“你叫什麼?”

見兒子傻傻地憋着,中年男搶着說:“嬢嬢問你呢!陳文濤。”

“陳文濤,你想不想讀書?”若葉盯着他那雙靈秀膽怯的眼睛問。

呆了會,他看看父親,又疑惑地看看若葉,怯弱地問答:“想。”

“那你給他找所學校。”若葉回頭對他爸說,“學雜費我給。”

父子倆傻傻地盯着若葉,似乎不相信。老人聽懂了,對兒子說:“還不謝謝人家。”

“謝就不用了。”若葉冷漠地說,“努力就是。考不上大學,這錢是要還的。”又問中年男,“老人的醫藥費,我只能支付一部分。其餘的,你自己給。”

看中年男迷惑不解,若葉又說:“這錢,不是誰想要就要。要給需要的人。”

“那是,那是。”中年男連連點頭。

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那天忘了問他名字,若葉問中年男。“你叫什麼名字?”

“陳天宇。”中年男指着老人說,“我爸叫陳敬松。”

從醫院出來,若葉嘆口氣說:“我發現,我做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她跟那父子三人說話時,書俊沒說話,一直在旁默默觀察,覺得她幹得很漂亮啊。她做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