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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開個價,把宋江河留下來的那張皮紙給我。”

是溫迎雪。

風起,盪着一根樹枝,雪花簌簌落下,在地面濺了一片。零星的雪塊落到墨傾的鞋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回話的聲音很耳熟,是井宿。

“除了錢,別的都可以。名聲,權利。好的學校,逃離家庭……”

溫迎雪的聲音很穩,不急不緩地拋出條件,一個比一個有誘惑。她把功課做得很足,了解井宿的所有困境。

“慢着。”井宿打斷她。

溫迎雪話語一停。

“你這人,長得挺好看,心腸真不行。”井宿嗓音里略有不屑,“我不知道什麼紙,你找錯人了。”

溫迎雪語氣冷靜:“你可以再想想。”

井宿桀驁道:“不必。”

不一會兒,就聽得附近的石子路上傳來腳步聲。

井宿將背包搭在肩上,微彎下腰,從一根斜飛的樹枝下穿過,緩緩走向大道。

他頭一偏,見到了墨傾,眉頭一皺。

爾後,井宿往後掃了眼,見溫迎雪從另一條道離開,背影早已消失不見。

他重新看向墨傾,遲疑:“你沒聽到吧?”

墨傾說:“不巧,聽力好。”

“……”

井宿在心裡暗罵了一句髒話。

須臾,井宿耷拉着眉眼,警告道:“跟你們沒關係,少讓宋一源摻和。”

墨傾又說:“不巧,有關係。”

井宿不解:“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正好知道二十一道工序。”墨傾分析,“我猜你手上有一張皮紙,宋江河留下的,但你不知道是什麼。聽到藥方傳說後,就開始找工序測驗,是嗎?”

“……”

井宿的眼神一點點變冷。

“我也給你一個選擇,想好了來找我。”墨傾慢條斯理地說完,拎着包,從井宿身側經過,踱步走向教學樓。

她的髮絲輕揚,在井宿餘光里亂舞。

井宿猛地一轉身,看着墨傾的背影,不由得緊了緊腮幫子。

——江齊屹說得果真沒錯,這兩個轉學生,來路都不正常。

*

放學後,墨傾照常上了澎忠的車。

她感覺有點不對勁。

澎忠素來話少,有時一路都可以不說一句話,像個司機工具人。今天也一樣,澎忠沒什麼話,可時而望向墨傾的眼神,稍有不對勁。

墨傾察覺了,但沒放心上。

她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是戈卜林打來了電話。

她接聽:“什麼事?”

“那個新任務,又多了一行字。”戈卜林知道墨傾不愛聽廢話,說得簡明扼要。

“什麼?”

“是兩個名字。井宿,宋江河。”戈卜林說,“我查了一下,宋江河是第一附中曾經的語文老師,不過兩年前忽然辭職了。宋一源就是頂替他的空位的。井宿是你們七班的學生,一個復讀生,以前是宋江河的學生。”

墨傾不太意外。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圍繞宋江河、井宿、藥方展開的。

沉吟了下,墨傾問:“宋江河和井宿之間有什麼故事?”

“這個我還不了解。”戈卜林見她來了興緻,忙道,“你想知道的話,我去調查一下。”

“嗯。”

墨傾淡淡應了。

那姿態,如同戈卜林的領導。

而戈卜林甘之如飴。

掛斷電話,墨傾又瞥了眼後視鏡,見到澎忠異樣的眼神。她輕皺眉,頓了半刻,終究是沒說什麼。

回到江刻家,墨傾剛一走到前院,就明白澎忠多次“欲言又止”究竟為何。

她大清早堆的兩個雪人,沒了。

庭院的積雪還在,兩個雪人憑空消失,明顯不是自然融化,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墨傾眉目一沉,往屋裡走。

澎韌跟閃電似的冒出來,跟墨傾打招呼:“墨小姐。”

“雪人呢?”墨傾語調清涼。

“咦——”澎韌故作驚訝地出聲,探頭往庭院一看,似是才發現雪人不在了,他比墨傾還震驚,“雪人怎麼不見了?可能是融化了吧。”

演得極其做作。

“沒關係的,墨小姐,等過兩天下雪,咱們再堆嘛。”澎韌端上友善的笑容,訕訕地說,“到時候我幫你,堆個更好的。”

墨傾沒有聽他繼續演習的興趣,直接問:“江刻呢?”

“啊?”

澎韌僵住,視線自然而然往樓上瞥。

墨傾沒再耽擱,一身煞氣,直接上了樓。

澎韌打了個哆嗦,不由得搓了搓手臂。

“人呢?”澎忠慢一步進門,問澎韌。

“去找江爺了。”澎韌說著,又嘆息道,“你說江爺也是的,幹嘛非要鏟了那倆雪人,明明堆的是他啊……”

澎忠眼神一冷,目光刺過來,直戳澎韌的眉心。

澎韌感知到一股殺氣,頓住,趕緊把嘴巴閉上。

澎忠面無表情:“祖訓。”

“江爺永遠是對的。”澎韌乖得像個小媳婦,“哥,我錯了。”

澎忠說:“回去把祖訓抄一百遍。”

“是。”

澎韌乖乖的,不敢造次。

*

上了二樓,墨傾直奔書房,可往日總有身影的位置上,此刻空蕩蕩的。小江江倒是在,一動不動,是死機的狀態。

目光掃視一圈後,墨傾離開書房門口,來到江刻卧室。

她一腳踹開了門。

卧室里亮着燈,江刻從洗衛間走出來,穿着一件灰色羊絨衫和休閑褲,頭髮是濕的,黑眸閃亮,眼尾微紅,像是剛洗完澡。

對於墨傾的陡然出現,江刻愣了一瞬,但很快斂了情緒。

他知道墨傾為何而來。

墨傾掃了他一眼,大步走過來,冷聲問:“雪人是你讓澎韌搬走的?”

江刻迎上她危險的目光:“是我。”

距離不遠,不過幾步路,墨傾就走至江刻跟前。

她微仰起頭,跟江刻對視,壓低的嗓音透着慍怒:“為什麼。”

她一直是雲淡風輕、遊刃有餘的模樣。

面臨再大的事,眼皮也不眨一下,從未見她有什麼情緒波動。

這是頭一次。

為了一個雪人。

想到那個神似自己的雪人,江刻眼一眯,沒有一分退讓之意,涼聲道:“礙眼。”

墨傾眸中縈繞着複雜情緒:“哪裡礙眼了?”

江刻眼皮微垂着,將她的模樣映在瞳孔里:“哪裡都礙眼。”

卧室窗戶沒關,空氣是冰涼的,燈光冷白,布景單調,周圍一切事物都透着寒意,一如他們之間的氛圍。

“那是江延?”江刻凝視着她。

墨傾回答:“是。”

江刻又問:“這就是我和他的聯繫?”

墨傾又答:“是。”

她說得直白而果斷,沒有一絲停頓和遲疑。

於是,每一次她望向他的眼神,那樣的複雜又有深意,彷彿蘊藏了什麼古老的故事,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看着他的時候,想的是另一個人。

“那你得失望了。”江刻伸出手,拈起她的一縷髮絲,手指輕輕拈着,繼而眼皮輕抬,篤定道,“我不是他。”

“確實不是。”

眉目冷如霜,墨傾手一抬,將他的手拂開。

那縷髮絲在指間滑落,江刻的手在空中停頓一瞬,隨後落了下來。

墨傾望了他一眼,隨後轉身就走。

轉眼間,她的背影就消失在江刻視野里。

……

窗戶依舊開着,冷風呼呼灌入,夜裡風大,吹得窗帘飄動亂舞。

江刻站在窗前吹風,指間銜着一根煙,煙灰被風捲起。他微低着頭,看着空蕩蕩的前院,腦海里閃現出那一大一小兩個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