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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陸老闆您可算來了!快快,裡邊請!”一間茶樓的包間里,鳳家老爺對進入包間里的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年輕的女子十分客氣道。

姓陸的中年男子抱拳歉意笑道:“讓鳳老闆久等,實屬陸某不該!”他看向鳳老闆時,意外看到鳳老闆旁邊挨窗坐着的另一個人,愣了下。

那人一身寬鬆錦袍,膚色白皙,墨長的頭髮隨意挽在腦後;正單手撐着下顎眯着一雙鳳目往窗外瞧。

窗外的夜市很是熱鬧,一長排火紅燈籠貫穿了熙熙攘攘的街道。過不久便是城裡的煙花燈會。

姓陸的與鳳家老頭遲疑道:“鳳老闆,這位是……”

鳳老頭呵呵笑道:“犬子鳳熙。”他趕緊拉了拉淡笑着望向窗外的人,將其拉回神來。

鳳熙回過神來,眉間輕輕蹙了下,隨即換上一副大方有分寸的笑來,起身道:“鳳熙失禮,見過陸老闆。”

姓陸的朗聲大笑:“哈哈,原來是鳳公子!聽聞鳳公子年少有為將鳳家偌大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鳳老闆真是好福氣喲!”

鳳家老頭面露紅光,謙虛道:“哪裡哪裡。”

鳳熙眨了眨鳳目,卻對陸老闆身邊的年輕女子壞壞懶懶地笑了一笑。

這一笑,陸老闆十分受用,趕緊將那年輕女子介紹了一通,乃其小女。年輕女子經鳳熙如此一看,低垂下頭去,滿目含春楚楚動人。

鳳熙不置可否,嘴角輕輕一挑繼續看向窗外。姓陸的嘴上說是不經意帶着女兒過來了茶樓與鳳家老頭喝茶,只怕是暗裡早已打聽清楚他鳳熙亦會跟來罷,竟如此心急地將自己女兒帶了出來。

“鳳老闆,您可知曉最近江南新進的那批絲,成色不如以往啊。”

“這可不是?我估摸着價格該往下降他一降。”

……

姓陸的帶來的女兒見鳳熙一直將雙眼放在窗外,一時羞惱不已。

窗外的街邊,有一攤賣花燈的。

鳳熙的目光本是隨意流連,卻不想在那賣花燈的攤前定了下來。人潮湧動之際,兩位女子在小攤那裡停了下來。

一位女子白衣勝雪,長發垂落。她身旁的另一位,是丫頭模樣打扮。

丫頭問:“老闆,你這裡可有白蓮燈?”

老闆看向來人,熱情道:“哎喲白蓮燈可沒有,姑娘看看我這裡的花燈,紅的黃的綠的都有,不如你們選盞花哨點的罷。”

丫頭有些沮喪,道:“可我們小姐只喜歡白蓮燈。”

白衣女子卻溫和道:“算了,走罷。”

鳳熙眉梢微微一抬。那女子喜歡白蓮燈。看着女子的背影就要在樓下錯過時,他一時興起,竟衝著樓下大聲吹了一聲口哨。

他如願以償地看見了女子抬起頭來。心頭亦跟着怔了怔,那是如白蓮一般清雅純凈的女子;眼神很清澈,倒映着滿街嫣紅的流光。

女子愣了愣。身旁的丫頭不住地跺腳,急道:“小姐!”丫頭看向鳳熙的眼神很是不友好,就似在看一紈絝公子哥一般。但他鳳熙委實也是一紈絝公子哥。

白衣女子回過神來,與丫頭一同離了去。

鳳熙皺了皺眉,他看見白衣女子與丫頭身後一段距離,若有若無地跟着兩個地痞模樣的人,時不時地用那不懷好意的眼神相互交流。

鳳熙心下一沉,尋了個借口便匆匆出了茶樓,往那女子的方向追去。

待鳳熙匆匆趕到偏街昏暗的地段尋得白衣女子時,卻看見她身邊跟着的丫頭已經暈倒踏實地躺在了地上,而先前那兩個地痞模樣的人正將她逼退至了牆角,淫?笑着欲對她動手動腳。

鳳熙一時心急,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塊磚板,快步上前去自那兩人腦後便是一記猛敲。

兩地痞應聲癱軟倒了了下去。

牆角的白衣女子被嚇得不輕,臉色蒼白,身子瑟瑟發抖。她抬起眼來看鳳熙,兩隻眼睛裡卻包滿了水花。十分地楚楚可憐。

鳳熙心裡一悸,腳上卻踢了踢地上的兩人,揚唇邪笑道:“也不曉得在下的力道如何,若是不甚將他們拍死了,在下怕是要因救姑娘而去蹲大牢了。到時姑娘可要負責。”

白衣女子眨了眨眼逼回眼裡的水花,鎮定下來,許久才輕聲道:“莫不是他們都是你請來做做樣子的罷。”城裡有許多紈絝子弟,專喜干這種假意英雄救美的爛事。

鳳熙輕輕一笑,隨即向前湊了湊,忽然伸手拈起了女子頸窩裡的一絲長發,放在鼻尖嗅了嗅,道:“若本公子真想幹什麼,何必請這種沒用的人渣。本公子一向喜歡親力親為。”

鳳熙的頭差不多要靠近女子的頸窩了,女子顫了顫,羞惱地揚手便像鳳熙的臉掌摑而去,道:“流氓!”

這一巴掌不輕不重,聲音卻響亮清脆得很。他笑看着女子跌跌撞撞跑去扶起地上的丫頭,慌亂地離開。

那時鳳熙雙十年華,意氣風發。他很快便查出,城裡岑員外家的小姐岑笑,尤愛白蓮燈。

鳳家老頭子也沒閑着,三天兩頭將兒子鳳熙帶去見各色各樣的老闆官爺,還有老闆官爺各色各樣的女兒。

鳳家老頭子說,商家小姐也好,官家小姐也罷,燕瘦環肥的應有盡有,他鳳熙為了鳳家家業就是出家也得先挑一個兩個回來供着。

於是鳳家老頭子今日問張老闆家的女兒如何,明日問李大爺家的閨女怎樣,就是不讓鳳熙安生。他好不容易自家裡逃了出來,晃悠不到一陣定會被老頭子捉了回去,繼續談哪家女子適不適合娶進門來。

彼時,城裡還沒有一個叫鳳熙的惡霸,只有一個叫鳳熙的年少有為的金少爺。城裡的姑娘們,談及他,皆一臉嚮往的模樣。

後鳳熙被老頭子逼得實在是走投無路,便問:“城裡大戶人家的小姐你都能找來,如何不見岑員外家的小姐?”

老頭子一陣吹鬍子瞪眼,道:“人家可矜貴了,哪裡瞧得上我們這些滿身銅臭的商人!”

人家瞧不上滿身銅臭的商人,他卻瞧上了滿嘴文鄒鄒的讀書人。

煙花燈會前,鳳熙心血來潮,自己做了一盞白蓮燈。但第一次做,手被木條扎了不少口子。

反覆嘗試了許久,他總算做了一盞像樣的。

鳳熙花了雙倍補償的價錢,讓煙花燈會那晚所有賣花燈的攤主皆不可賣白蓮燈。白蓮燈,便只有他做的這一盞。唯一一盞。

他看着手裡的白蓮燈,心裡又有些擔憂。萬一燈會她不來呢?

思量了下,他決定給岑員外家小姐送去一封信。信上道,素聞岑小姐愛燈白蓮;燈會夜,白蓮自在河上。

煙花燈會夜晚,鳳熙歡歡喜喜捧着那唯一一盞白蓮燈去逛了燈會。

城裡的唯一一條河上,當晚飄滿了各色各樣的花燈,十分絢爛。花燈里燃着小小的蠟燭,在水面上一閃一閃的。

鳳熙去到河邊,卻看見那一抹白影早已候在那裡,正瞧着滿河的花燈怔怔失神。

他想上前去將白蓮燈放入河裡。旁邊一檔子里忽然有人伸出一隻手遞上一支筆來。鳳熙不知曉這是何意。

遞毛筆的人見他遲遲不肯接,便有些不耐地問:“公子是不想在你花燈上寫下心愿嗎?”

原來,河面上承載着的花燈里都有一個心愿。

鳳熙笑了笑,接過筆來,一時竟不知寫什麼好。想他家財萬貫,想要的什麼沒有?他看着河邊的身體,頓了頓,最終在白蓮燈上寫下了兩個字。

然待他正欲興沖衝上前去放燈時,身後冷不防響起一聲驚吼:“少爺?!原來你在這裡!”

這一吼,讓鳳熙渾身一個激靈。他差點忘了,今晚鳳家老頭子還給他約了幾個姑娘,讓他去茶樓里喝喝茶。

此刻要是他在這裡被抓住,臉上無光不說,回去還得面對茶樓里一干鶯鶯燕燕,委實難受。

於是他想也未多想,順手將白蓮燈塞進旁邊站着的一位男子懷裡,急道:“兄台,先替我放一放!在下感激不盡!”說罷,他便像賊一般,往人多的地方鑽去了,任後面有人如何喊“少爺”也追不上。

鳳熙將白蓮燈交與的那人一副書生打扮,着了一身青色長衫,面容乾淨斯文,頗為耐看。然手裡忽然被人塞進一盞燈,他看着那慌張而去的背影,心嘆又是那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圖個一時興起罷。但他還是靠近了河岸,欲將手裡的白蓮燈放入河裡。

原本,他只是一個窮酸書生,此等風雅之事他只能在邊上看看便是。

他細細端詳了一番白蓮燈,燈身潔白而玲瓏,燈中央的小蠟燭正燃起一株小小可愛的火苗。

只是燈側,寫了兩個字。

一時書生怔忪,幽幽念出了聲:“笑兒?”

河岸那抹雪白的身影微微一顫,轉過頭來。

書生手裡的白蓮燈,她見了嫣然一笑。她對上書生愣愣的眼,問:“公子亦愛白蓮?”

“白蓮尤為惹人愛。”書生回過神來,眉目間的墨香氣淡淡散發出來,嘴角掛着一抹溫潤的笑。

“白蓮安靜。”女子看着書生將手裡的白蓮燈輕輕放進河裡,燈側上的纖細的字依稀可見,彎了彎眉眼道,“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沈沐。”

“岑笑。”

只是後來,城裡便真的出了一個惡霸。此惡霸眉目如畫衣着華貴,風流倜儻卻紈絝放浪。凡是送上門來的小姐,他一概納下,待玩膩之後便統統遣散。風月場所市井之上,只要是他想要的,清白女子也好新婚娘子亦罷,他都會當眾強搶回府。為了搶女子,他還傷了不少人;那些人皆對這有錢有勢的惡少敢怒不敢言。

老頭子再不逼他物色各家小姐,各家小姐開始對他避之不及。

城裡人皆道,鳳家惡少強搶民女為非作歹,生性風流始亂終棄,乃城裡第一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