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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不是個好徒弟。師父還沒找到,我先迷路了。

不管地方大還是小,差不多頭一回來我都會迷失個一兩次方才罷休。這一點讓我十分苦惱。

眼下這個地方,花草正艷,鳥語蟲鳴的,空氣又好;可惜,就是沒個東西南北。我在其中轉了許久也未理出一個頭來。

也不曉得我沒能回去護住師父,那些仙子仙婢們有沒有卯足了勁揩師父的油水。

我正憂傷躊躇又慌亂焦急之際,落寞地轉過一堵牆角,卻不想眼角里忽然鑽出幾抹人影來。我揉了兩下眼睛,噯喂,確實是前面有人!前面走着一位白的,後面跟着兩個綠的。綠的是蓬萊島的仙婢,一人手裡挎着一個籃子。

我正欲歡天喜地地跑過去尋路,忽然覺得前面那抹白影怎麼瞧怎麼扎眼,怎麼瞧怎麼熟悉。恰逢此時,一綠的依稀開了口道:“仙君,我們島主的葯園子這就到了。裡面有些花草帶刺扎手得很,仙君若不嫌棄奴婢們可以代勞。”

白影側過臉來,唇角彎了一彎,接過兩個綠的手上的籃子,道:“不妨,本君小心些便是,有勞二位為本君引路。”

先不說這白影為何我覺得扎眼,就只是聽了他那不輕不淺的聲音,我的心肝都止不住一陣瑟縮發抖,趕緊跑回牆角邊躲了去。

噯喂,我的娘噯,要死君怎麼也來湊這麼個熱鬧噯!

還好我腿腳利索,頭腦靈活,隱藏得快。若真是被他給發現我了,我先前誆騙他說自個是東華抽風貨座下的弟子,且不說他小氣,萬一被他知道了我出自昆崙山又追着我去了昆崙山拜訪我師父怎麼辦!

還好還好,還好些許日頭不見,要死君依舊喜歡擺弄些草藥丸子。不然一開始他就去前邊眾仙家們呆的地方,早便被他看見了。見這偌大的一個葯園子,也夠得他搞騰一陣。我得趁機回去勸師父回昆崙山。

我一邊瞥着那抹雪白的身影往花草深處走去,一邊等着那兩隻臉頰嬌羞的小綠仙婢往這邊過來我好讓其為我指路,心嘆,他這司醫神君當得也還稱職,連個仙會也不忘往人家的葯園子兜。

他這司醫神君當得也還稱職……忽然我腦海一陣荒天雷轟鳴鳴,我震驚了凌亂了。

涼亭里那些仙子八卦瑤畫與司醫神君的那個司醫神君莫、莫莫不是就是他?!我早些腦子漿糊只聽着司醫神君這個仙號有些熟悉,萬萬沒想到要死君頭上。啊呀啊呀~~~~看不出來啊,我道是他與瑤畫仙子有個一兩腿,想不到先前竟還鬧了個仙婚!

不過那瑤畫美仙子能搭在他頭上,也算便宜了他。

眼下見兩位小綠仙婢往我這邊近了,我沒空再理要死君的頂級八卦急着尋師父,便跳了出去讓她們給我指路。

小綠仙婢被我嚇了一跳,然後掩着嘴很八卦地偷笑,道:“這位仙子是來偷看司醫神君的罷。也難得,我們島主為了將他請來還忍痛割愛了這滿院子的珍貴仙草仙藥。”

我連連附和了兩聲“那是那是”,她們方才給我指了路。

遇上八卦的人,千萬莫要跟她們計較,你越是辯解她們便越是要糾纏,不到臉紅脖子粗是不會罷手的。

對於常年行走於八卦界的我來說,我深諳此道。

經兩位小綠仙婢的指引,我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找着了回去仙會的路。

只可惜,待我回到那裡時,熱熱鬧鬧的仙會已經散了。啊,散了!整個廳堂除了幾個嗜酒的仙友扒着酒壺東倒西歪,嘴裡念叨着“再喝,再喝”,哪裡還尋得着師父的影子!

我當下一個透心涼。

師父……師父他老人家不會是扔下我自己先回昆崙山了罷?

廳堂里有幾個正在清理殘羹器皿的小紅仙婢,我拉着其中一個涼颼颼問道:“小紅仙女,先前在這裡吃酒熱鬧的仙家可是都散了?”

小紅仙婢又是掩嘴一笑,道:“仙子是隨司戰神君一同來的罷。”蓬萊仙島的仙婢們都喜歡掩嘴再笑,這是一種流行么。

我便跟着掩嘴笑道:“是的是的,那司戰神君現下可是已經離去了?”

小紅仙婢一愣,道:“還沒呢,仙君們在廳堂坐了半日喝了些酒都乏了,現正在島上歇息呢。仙子請隨我來罷,司戰神君去之前特意交代了,讓我們候在這裡好領仙子過去。”

小紅仙婢如此一說,我心驀地寬鬆下來了,忙道:“多謝多謝,勞煩小紅仙女現在就帶我過去罷。”

我一口一個小紅仙女,叫得她十分受用,對我也很友善和氣。

蓬萊仙島不止有一座孤島,而是在水面上星星點點漂浮着好些座小島。小仙婢領着我騰雲飛往了其中的一座。

小島不大,蔥蔥鬱郁的,自上空看就十分美麗。待落下腳之後,一路芬芳,不愧是人間仙境。

小紅仙婢引我到一處房門前停了下來,道:“仙子,奴婢就引到這裡了,神君他就在裡面。”

我與小紅仙婢道了聲謝,見她騰着祥雲回去了,這才輕輕推開了房門。

入門一股清風迎面撲過來,夾雜着淡淡的芙蕖花香。屋裡有一扇精緻的細窗,窗柩半開半合,依稀瞧得見窗外一片幽幽的漣漪池塘。

錦簾拂動之際,師父正安靜地躺在榻上。他黑色的衣擺散與榻上,青長的頭髮如墨一般潑了一席玉枕。

師父正闔着雙目,像是睡著了。

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師父果然沒丟下我。若他真先一個人回昆崙山去了,我出了蓬萊島天大地大的,也不曉得找不找得到回去的路……噯。

可師父就這般睡着,一時半會回不了昆崙山,我更加是不曉得什麼時候出了這扇門,指不定就與那打葯園子中暑又抽風回來的要死君碰個照面。

一想起這個來,我心裡就十分瘙癢急躁。

我在屋子裡圍着桌子轉好多圈,怎麼還不見師父醒。想來他的那些仙友也忒不知輕重,不管師父的酒量如何便硬往師父那裡推酒,看這樣子,十有八九師父是喝醉了。

我將半合的窗推開,踱到師父榻前,憂愁地坐下。心想,下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些缺德的神仙凈灌我師父一人,早先我就應該守着師父不去那涼亭湊熱鬧的。

師父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因為喝酒的緣故也沾上了些酒香。見師父如此安然地躺着,纖細的睫毛顫也未顫一下,膚色很白,下巴光滑得連一根胡茬都沒有。

到底師父是一個飄逸溫和的神仙,長得也十分的飄逸溫和。

我難得有機會這般細緻地看師父,若平日里他醒着,我哪敢堅持着看個仔細透徹。可看得久了我心裡又覺得有些怪異,空空蕩蕩的,除了能這張面容,竟什麼都動不起來。

我低聲道:“師父,下次徒兒不在千萬莫要喝這麼多酒了。師父本就不善應付這些熱鬧面子,那些仙家們遞上來的酒你也不是非要接。師父在昆崙山養得習慣了,出門憑個隨意便是,管別的仙家怎麼著。如今,非得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