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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片大片的花海前,我心裡道不出是什麼滋味。彷徨還是興奮?彷彿很久很久之前我便已經在這裡了。

四面八方拂過來的涼涼的風,將紅色的花海吹起一縷又一縷的漣漪。

我伸手,忽然很想碰一碰那如血一般妖冶紅艷的花瓣。

可鬼君忽然捉住了我的手。他看着我道:“忘川河彼岸,生長着這片彼岸花,如今已萬萬年。不管人神仙魔,前世的記憶它皆能銘記、喚醒。”

我感慨道:“想不到鬼界竟還有如此艷絕的花。”

鬼君看着彼岸花,神色有些迷離,道:“我鬼界不僅有如此艷絕的彼岸花,還有一隻絕頂調皮又胡搞的小妖,叫彌淺。”

他手指輕輕地碰了碰血紅的花瓣,摘了一片夾在指間,風起的時候他便放開,任花瓣飄舞浮在了紅色的忘川河水上。

我是七萬年前被師父撿回昆崙山的,這七萬年來一直在昆崙山,我是倚弦。我抱着這樣的心念,最終伸手碰上了彼岸花。

我想看的是倚弦的前世,不是彌淺的前世。

然我手將將一碰上花瓣,涼風又起,將滿地的彼岸花紛飛得十分絢爛。妖冶的花瓣像是柔軟的羽毛一般,一瓣一瓣漸漸懸在半空中。點點紅光自花海里騰升起來,在我與鬼君的四周輕輕飛舞。

鬼君緩緩挑起嘴角,雙目像沾染了星辰,閃閃發亮,道:“彌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有辦法弄醒她!”

霎時,似有好多好多東西匯成一股又一股,不斷地自花瓣通過的我指尖流入我的腦海。

我頭如炸開一般疼痛不堪。我倏地放開了手,後退了些步子。頓時漫天飛舞的花瓣落了下來,點點紅光亦飛回到了花心裡。

鬼君自後扶住我,蹙了蹙眉頭,道:“腦子裡一下湧進許多東西,頭當然會痛。”

我蹭開鬼君的手,兀自蹲了下來。不光是頭會痛,我的心尖亦疼痛得厲害。腦海里有一個影像逐漸清晰。

斷仙台上那一縷如雲煙一般飄忽好看的長髮,那一身染血的紅衣,轉眼之間變換成一位全身緋紅眼若流光玉石的美麗女子,肌膚在一片紅艷艷的花瓣中猶如凝脂。她沖我笑道:“彌淺你可是我鬼界最古靈精怪的小妖,是這群神仙不知好歹!”

天庭上刀光劍影仙氣四漏,我看見地上到處都是紅艷艷染血的彼岸花瓣。一縷幽紅的血自她嘴裡橫流了出來,她眉目氤氳,依舊淺淺笑道:“彌淺,趁老娘還能看得見,你趕緊再笑一個給老娘看……”

我抱着頭,心卻愈加疼痛。我記不起她是誰,我不認識她是誰,可她卻在我腦海里如扎了根一般揮之不去愈加清晰。

鬼君蹲下來,長臂一攬,忽然擁我入懷。

他道:“彌淺,即使你什麼都還未記起來,可你卻是沒忘了她罷。”

我腦子裡越來越亂,但我卻忽然一慟,道:“泠染,泠染。”

鬼君一怔,抱得我緊了些,低低道:“你果真沒忘記了她,不枉她在這裡苦苦等了你七萬年。”

我撐着身體晃悠悠站起來,拂開了鬼君,兀自往彼岸花海深處走去。每向前踏一步,我的心便越重越沉,空中浮現的紅光便越亮越美。

身後清清楚楚傳來魑辰的聲音:“當年她為你落得魂魄散盡仙身皆毀,唯獨剩下一點點虛弱的精元散在這片彼岸花的花心裡滋養着。一直睡便睡了那麼久,我道是她還會一直這般睡下去。”

當我在最深處的一株開到荼靡的彼岸花旁邊坐下來時,淚珠子一刻也不停地往下掉。那一刻,我分不清我到底是誰。是倚弦,還是彌淺。

許多往事竟隨着我在彼岸花叢里深入一分便憶起一分。

原來那個一直困擾着我迷惑着我的夢境其實不是夢境,卻是一個鐵真真活生生的現實。我一直為夢裡撕心裂肺哭喊的女子唏噓,卻不想我其實是自己在悲憫我自己。

猶記得彼時,天庭仙氣繚繞到處一派祥和喜慶。連高高聳聳的南天門亦掛上了大紅的珠簾。

那日是天庭司醫神君堯司與蝴蝶仙子瑤畫的仙婚。

我隨魑辰和他妹妹泠染一道去了天庭。天庭果真十分熱鬧,美酒佳肴瓊漿玉露,這是我這個鬼界小妖修鍊一輩子亦無法擁有享受的。

奈何,我灌着美酒,看着天庭凌霄殿上那對身着大紅喜服的新人,很扎眼。那酒雖甘美,性卻干烈,嗆紅了鼻子,嗆得發疼。

想我初初被堯司自鬼界誆騙至天庭,至今已伴他在葯神殿整整三載。可惜,我將心思錯放在了他身上,他卻將我說捨棄便捨棄。如今他良花美眷已然在懷,他與瑤畫仙子乃真正的絕配,怕是三界中人人眼紅的神仙伴侶了罷。

那個季節,瑤池裡的芙蕖花開得正艷。和風自珠簾細窗里拂進來,帶着些芙蕖花香和氤氳的水汽。

我揉了揉眼,卻不想被風帶進來的沙子鑽進了眼裡,越揉越澀。

泠染就坐在我身旁,伸手拍了拍我的背,輕聲道:“彌淺,世上男人多得是,絕對不缺那混蛋一個。他不值得你為他如此!”

泠染說得對,我試着扯了扯唇笑笑,抓過案上是酒壺,仰頭便倒。我心想,就醉這一次罷,待清醒後我彌淺便還是彌淺,他堯司與我不再有一絲一毫的干係。

可哪知我才將將灌了幾口,泠染便利索地站了起來,半垂着頭,幾縷頭髮遮住了她的臉,看不見神色。

每每泠染一有這樣的動作,她便是認真了。我不曉得她要去做什麼,一顆心提了起來。

一旁魑辰皺着眉斥責泠染道:“泠染,不得胡鬧!”

可只要是她認定的事情,便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她當著上座老天君和殿上滿朝仙神的面走到堯司與瑤畫身前,與堯司道:“幹得不錯嘛,三界都知曉你與這位瑤畫仙子有着三世姻緣,現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了。可當初,你為何要去招惹彌淺?你這個始亂終棄的小人!”

堯司蹙了蹙雙眉,看着我道:“我並未去招惹她,何來的始亂終棄。”

其實這並不怪他,他未曾許下我一個承諾,一直都是我在幻想我在暗自欣喜。但薄涼的話,說個一次兩次便夠了。我看了看座上老天君逐漸不滿的神色,站起來走過去欲拉過泠染。

然說時遲那時快,泠染捏起拳頭便往堯司臉上招呼了去,嘴裡還道:“彌淺是我鬼界最鬼靈精怪的小妖,你竟然敢把她弄哭!你竟然敢把她弄哭!”

堯司未還手,整個天庭仙婚被泠染搞得一塌糊塗。那時我真的似傻了一般,只愣愣地站着看,看泠染為我所做的一切,一分一毫皆讓我心頭酸痛。

老天君發怒了,不顧鬼君魑辰的面子,遣來一干天兵將泠染捉下。

那時,整個凌霄殿飄舞得最妖冶的便是柔軟的血色朱華。泠染施法用彼岸花將我牢牢地束縛起來動彈不得,任我眼睜睜看着她為我拚命為我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