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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莫說我與泠染搭在一起算是兩隻瞎貓,眼下我向四周望了望沒望出個東南西北,到處亭台樓閣花花草草倒是蔥鬱得很,我該上何處去尋泠染才是。

噯。怪只怪這紫霄宮忒大了些,這樣十分不好。

一口老氣哽在心頭,我如無頭之鳥一般在宮殿後院里來回上下飛竄了好一陣,愣是沒覓得到泠染的身影。

我頹然地停了下來,此時卻是連回去的路都一併不曉得了。

恰好前方有一角方亭,我憂鬱地走了進去十分沮喪,早知如此還不如先前乖乖等泠染回去大殿找我了。但若真一直呆在大殿,等到卯夜星君當值也指不定泠染能不能找到迷失的路回得來。

呔,還是早先我該與泠染一道去尋茅房最妥帖。

我走進涼亭欲先歇一歇,遂靠着一張玉石長椅眯起了眼。今日起得早得先闔上一覺,心道待我歇息好了再去尋泠染。

然才不消一刻便有人來攪了我的清靜。一陣輕盈的步子由遠及近,進了涼亭,在我身前停了下來。

淡淡的花香鑽進了我的鼻子,我皺了皺鼻,不想一時沒忍住打了一個噴嚏。

我有些懶,不情不願地睜開眼來。

玉石長椅邊,果真站了一個仙子,粉衣招展,眉目精緻勝畫,正半低着眼帘靜靜地瞧我。我心頭一震,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與她計較她倒先計較起我來了。

仙子身後跟了兩名仙婢。她稍稍抬了抬手,仙婢便乖順地退了出去。天界鼎鼎大名的瑤畫仙子,想來在天庭過的日子十分滋潤,如斯容貌如斯氣質,哪個神仙不愛她幾分。

我勾了勾唇,懶懶散散地自長椅上坐了起來,沖她輕笑道:“呀,瑤畫仙子,甚巧。”

瑤畫不苟言笑,只淡淡扯了扯唇,道:“彌淺?”

我道:“虧仙子還記得。不過眼下我已不叫彌淺,名倚弦,乃司戰神君座下弟子。”

瑤畫雙目閃了一閃,道:“想不到七萬年之後,竟能還再見到你。只是先前我一時竟沒能認出你來。”

我沉寂道:“彼時在仙子眼裡彌淺不過是一隻鬼界小妖罷了,如何擺得上檯面,如今倚弦長大了身子亦長開了,自然容貌有所變化。”

七萬年縱使已成過往,我對七萬年前的是是非非縱使已能勉強學會雲淡風輕,但惟獨對這眼前之人不行。如今我早已不是當初的彌淺,何必要委屈自己;我面上與她說話鎮定自如,但我心裡卻是澎湃洶湧。

說起瑤畫,七萬年前她算是我的情敵。但若在外人眼裡看來,瑤畫與堯司乃天造地設舉世無雙的一對,我只是一隻連身都未長開的小妖而已。

我那時愚蠢,竟豪氣雲天理所應當地將瑤畫劃為我的情敵。我想與她來一次最公平的競爭和較量。

後來我才漸漸領悟,初初那種不知死活不曉得天高地厚的想法都多麼的可笑。將她設想成我的情敵,我輸得好不慘烈。

我甚至連什麼都未來得及做,她便已經讓堯司漸漸遠離了我。其功力深厚得不可估量。

七萬年前,老天君一把年紀還自詡年輕氣盛風流不減當年。他隔三差五便讓堯司給他捏雄風大力丸。堯司能成為跟前第一紅人,那是勢不可擋的。

彼時天庭一排和諧熱鬧。每隔三年老天君便會主持天界開一次聯誼會,說是要時不時讓眾仙家能面對面切實交流情感。

每到那個時候月老便會特別忙,忙着拉紅扯線。

恰好我去天庭的那段時日,老天君就舉辦了一次聯誼會。那次聯誼會意義非凡,所有目光和笑意皆指向身邊緊挨着我的狐狸大人堯司。

堯司是一隻白狐狸,那是我在葯神殿住下許久之後才發現的。一日清早我蹭進堯司的房間,他將紅紅綠綠的丸子都藏起來了,我尋不到便去他房間尋。不想我偷偷摸摸進去時,堯司卻還在睡覺,那一刻我眼睛都直了。只見堯司安靜地躺在榻上,頭頂平白無故冒出兩指尖尖的白色毛茸茸的耳朵,榻上還順着一條同樣色澤的毛尾巴,十分美麗可愛。我心頭一盪便撲到他身上去摁着他要摸他的耳朵,我開始以為那是兔子耳朵,後來堯司黑着臉與我糾正數次我才記住,那是狐狸耳朵。堯司是我的狐狸大人,整個葯神殿便只有我如此喚他。

老天君只意味深長地對堯司道了一句:“愛卿啊,我天界一株萬年不動的鐵樹終於要開花了。”

老天君的話我聽得一團雲霧。

只見月老滿面紅光瑞氣地走過來,翻了翻他手上的姻緣簿子,笑道:“恭喜司醫神君,老仙這姻緣簿上總算是現出了神君的名字。神君的姻緣線搭上了。”

姻緣線我曉得,聽說凡間的男女最後能永遠在一起都是靠月老搭線的。只是想不到,這月老管得忒寬,凡間的線他要搭,這天庭的線他也搭。

堯司蹙着一雙修長的眉,問:“是誰?”

月老樂呵呵地笑道:“兩日前老仙的姻緣牽不知是被風吹還是如何弄得亂糟糟的。老仙去理順紅線時,不想卻發現神君的姻緣線竟長出來了,還與另一隻紅線糾纏在了一起。”

我聽得心驚肉跳的。前兩日……不正是我趁着月老出門了偷跑進去看他的姻緣牽么。我是想着將我的紅線與狐狸大人的綁在一起,那樣的話我們便能永遠在一起了。可到頭來我沒能找到堯司的亦沒能找到我自己的,遂得悻悻作罷。

沒想到,才將過兩天時日,堯司的紅線竟自己長出來了?!

堯司只顧凝着眉不做聲,我偷偷瞅了瞅他,心裡也慌得緊。若是他與別人有了紅線牽,是不是他就會和別人在一起了。

只聽月老順了兩把鬍鬚,又道:“啊呀,神君的姻緣委實是來得奇來得妙啊。與神君有姻緣的另一頭竟不曉得是何身份但隱約仙氣不凡,兩頭紅線不用老仙栓便自己纏穩了,老仙起初是以為被風給攪亂了想解開,可卻絲毫解不開反而越纏越緊。神君你說這奇不奇!”

堯司沉吟道:“那連月老都不知曉本君的對方是誰了?”

月老再摸了兩把鬍鬚,道:“老仙確實不知,至少這天庭上還未有如此一位仙子。但老仙的姻緣鏡上卻有幸顯現過一回她的原身,似一隻蝴蝶一般的光景罷。照眼下緊纏的姻緣線來看,這姻緣怕是有三世都不得湮滅啊。”

天庭的各路神仙都聽到了,知曉堯司與一位蝴蝶仙子有着三世不滅的姻緣。或許因為那所謂的蝴蝶仙子不是我的緣由,這讓我覺得荒唐,我不信。

我以為,我會在葯神殿與堯司一直在一起。

可是後來,天庭竟真的晉陞了一位頂美的仙子,一位蝴蝶仙子。不光大家相信堯司與她有三世姻緣,漸漸連堯司自己亦是相信了。

我第一眼見了蝴蝶仙子便很不歡喜,她看我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像是我無論如何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般。當然在葯神殿我無論多雄糾糾氣昂昂,可是看見了她,尤其是那前凸後翹的身體和驚艷無雙的麵皮,再回頭摸摸自己的一塊平板,如何都提不起鬥志有些自卑。

那隻蝴蝶仙子不如我身體強壯嬌貴得很,日日差人來遣堯司去她那裡為她調養身子。做個神仙能做成她那般要死不活的模樣,委實是她比我有本事。

眼下瑤畫與我同在涼亭里坐了一陣,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打算。而我歇息夠了也該去尋泠染了,遂站起身來,謙和有禮道:“此處是個涼快的好地方,仙子不妨多在這裡坐坐,我還有其他的事便不陪仙子了。”

我才將將踏出兩步,瑤畫便幽幽出聲道:“彌淺已離開藥神殿七萬年,如今可是要回去神君身邊了?”

我道:“那葯神殿到處一股難聞的藥味,哪裡比得上我所在的昆崙山,我還回去作甚。”

瑤畫頓了頓,又道:“你可知,神君他……念了你七萬年。”

我心口倏地抽痛,緩緩吸了兩口氣,轉過身去看着瑤畫,定定道:“他若是肯念我七萬年,當初何不與我一齊跳下那斷仙台。”

瑤畫一怔,隨即眼梢微揚,眸子里流光閃爍。她緩緩挑起唇沿,道:“時至今日,你果真是不一樣了。”

我冷聲道:“是不一樣了,不再會那般蠢,那般委曲求全。所以也不再會對你客氣。”

瑤畫神情從容淡然,依舊清高矜貴,她一字一句道:“那你何故要活過來,何故要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果真是我死透了眼前之人便開心了高枕無憂了么。那我為何要如她的意。

我無謂地聳聳肩笑道:“誰曉得,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亦是說不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瑤畫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未說一句話。

我不欲與她再多費唇舌,扭頭便走。身後瑤畫卻又忽然出聲道:“彌淺,都說天界第一仙子與司醫神君有三世不滅的姻緣,你都忘了么。無論你多努力多掙扎,你都改變不了這個結果。”

瑤畫那不冷不淡不將人放在眼裡的高傲態度,很是成功地激怒了我。本我不想再與她計較什麼,但眼下我不計較我就不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