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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可算來看大師兄了。”大師兄輕啟薄唇,揚了揚唇角。

我看得一時愣神。多少是有些不一樣了,這份少有的雲淡風輕他究竟是從哪兒來?他現在蹲的可是仙牢!

大師兄在桌上斟了兩杯茶,竟似先曉得我要來一般。

只聽大師兄道:“這裡沒什麼招待小師妹的,小師妹快過來坐。”收斂了誇張的表情還有放·盪的動作,舉手投足之間皆透露着中規中矩和一派高雅。

我突然很不適應這樣的大師兄。我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情走了過去,走到他面前。

他抬起眼帘看我。那清澈的眸子里,有我的影子。

我問:“你為何要這般做?”

大師兄低了低眼帘,淡淡道:“身不由己。”

我心頭沉重而壓抑,忍不住聲音大了些,道:“你不是下界歷劫了嗎,你不是要飛升成上神了嗎,你不是說過歷劫歸來後要罩我這個小師妹的嗎?啊,溪羽渣?這些你不都是口口聲聲與我說過的嗎?難不成你忘乾淨了?!”

大師兄終於斂下了笑。面色白了白。

我就曉得他一直在強裝。

我深呼吸了兩口氣,又道:“你只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下界歷劫只是你的借口,其實下界之前你早已計算好了一切?其實,其實你早已動了凡心早知道要觸犯天條對不對?”

我怎會不曉得,自凡間除瘟疫歸來之後他的心不在焉。現在想來,卻驚是一切皆已冥冥註定。

大師兄一愣,道:“果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小師妹。”他話語里說不出的苦澀。

我隔了一陣,便問:“她,是誰?”

大師兄忽而彎了彎眉眼,唇沿又浮現着若隱若現的笑意,極盡溫柔道:“小師妹也見過的。”

我顫了顫身體,道:“當初在人間救下的那名女子么?”我還有些印象我與大師兄初次下人間時救過一名墜河的女子,那女子叫什麼我卻是有些記不起來了。

“嗯。”

我低聲問:“你就那麼喜歡她,連神仙也不捨得做了?”

大師兄沉吟了一會兒,卻還是吐出了一個字:“是。”

不曉得為何,大師兄如是一說,我頓覺一股血氣上竄,說不出的狂躁。他竟願意為了一個凡人連神仙都不當了!他竟願意為了一個凡人要捨棄了昆崙山還有師父!

我壓抑着聲音,道:“溪羽,我道是凡間風情無數你只是嘗嘗新鮮隨意玩玩,沒想到你竟連真心都搭進去了么?三界美艷仙子數不勝數,你選哪個不好非得要選個凡人!”

大師兄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碧瓷茶杯,緩緩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我見過最有靈氣又最安靜淡然的女子。三界無數仙子都抵不過她。”

我與大師兄對峙了半晌,靜默了半晌。

我終是忍不住又道:“天君說了,你若是肯悔過斷了凡塵痴念,一切皆有轉機。”

大師兄卻笑笑,道:“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西天如來佛祖親口對我說的話么。”

我道:“怎會不記得。佛祖說大師兄仙緣頗深,但個中緣由結果,全憑造化。”

“當初年少輕狂自詡風流,將佛祖的話當做是誇耀”,大師兄挑了挑唇,淡淡笑了,道,“如今我總算是了悟佛祖那番話里的禪機。個中緣由全憑造化,天命早就註定我有此一劫。”

我稍稍有些錯愕。將將……在外面時,師父也說大師兄有此一劫,難道師父也是一早就曉得了?

最後,我只問大師兄:“你肯悔么。”

大師兄沉默了許久,道:“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難道拋棄了妻與子就算是悔了么,那心中的眷念如何安放?做神仙又如何快樂得起來?”

與大師兄同在昆崙山修行了七萬年,他的性子我早已摸得清清楚楚。雖然面上裝作無所謂,但一旦認定的事情卻是十分倔,不死心不回頭。

我早該知道大師兄的回答,他若不是下定了決心又怎肯輕易冒險觸犯天條!

然而,答案親自自他口中道出,我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噴涌而出的怒火。我咬着牙再道:“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悔是不悔?”

大師兄看着我,篤定道:“不悔。大不了不做神仙……”

“啪——”

他話未說完,忽然臉側過一遍去,髮絲散亂,止住了聲。

我垂着手,手指不住發顫,掌心依稀火辣疼痛。我顧不得自喉頭升起的酸澀,又拽緊了大師兄的衣襟,搖晃着他,大聲道:“那師父呢?昆崙山呢?!溪羽,你果真要讓我錯認了你這個大師兄么!”

我大吼出聲:“那凡人有什麼好!凡間有什麼好!你曉不曉得,師父、師父他為了大師兄你甘願跪在凌霄大殿上與天君求情!”我哽咽起來,喃喃道,“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師父那般尊貴那般驕傲,甘願為你下跪……大師兄你告訴我,你就不心痛么……”我指着心口,又道,“可是我這裡,好痛。”

大師兄手邊上的茶水被打翻,水漬濕了石桌一角。

他聲音恍惚道:“臨下山前,我不是已經將師父交給小師妹照顧了么,我不在山上的這段時日,師父可還好?你有沒有照我說的好好照顧師父。”

我手捂住臉,悶聲道:“我有好好照顧又如何,我只曉得眼下,師父他一點也不好。”

大師兄低着眉眼,輕輕道:“我知道,不然師父也不會只站在外面不進來。但師父或許能明白罷。”

我伸出袖角揩了兩把臉,道:“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這麼做,還要這麼執迷不悔?”

大師兄忽然看着我,道:“情滋味,情滋味,小師妹怕是在七萬年之前就已經領悟透了,你該知道我無論如何都回不了頭。”

我後退了兩步,苦笑道:“大師兄果然是知曉我的前塵往事。虧得你還瞞了我七萬年。想必昆崙山上師兄們皆是知曉我不堪的過往罷。”

大師兄緩緩道:“七萬年前我隨師父入天參加司醫神君的仙婚,親眼見小師妹墜落斷仙台。”

“那師父,師父可也見到了?”

大師兄卻不答反問道:“師父?小師妹怕師父見到么?”

我心裡一窒,道:“怕,很怕。”

大師兄幽幽嘆道:“如今大師兄能走到這步境地全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小師妹不如我,若小師妹有朝一日要像大師兄這般做選擇,怕是該後悔了。在昆崙山上,小師妹最聰明,卻也最傻。”

我道:“你先莫要說我,你若能懺悔便還可以呆在昆崙山,便還是我大師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道理你究竟懂是不懂?”大師兄口中的有朝一日,有朝一日我會如大師兄一般,我不想談論。

大師兄卻不理我,而是緩緩道:“小師妹遲鈍得很,不曉得師父為你明裡暗裡操了多少心,看得出來你也很緊張師父。還記得小師妹初初升為小神仙要經歷的四道天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