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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用了太多的仙力,我有些乏。神仙慈悲為懷,果然是件很費力氣的事情。一時我懶得再挪地兒,乾脆趴在床頭眯了一會兒。

不想還沒過多久,便叫人搖醒了去。

我睜開眼來,見女將軍正坐在榻上,手還擱在我的手臂上。

我忙揉了揉眼,問道:“醒了?傷痛可都好全了?”

女將軍一愣,隨即一雙眉目放在我身上,微不可察地彎了一彎,道:“姑娘果真是神人,子桑的傷全讓姑娘給治好了已無大礙。子桑先欠着姑娘一命。”

什麼欠不欠的,本神仙向來施恩不圖報。況且,要她命作什麼。

她起身下榻,四下看了看,蹙眉問:“我的衣裳呢?”

我指了指桌底下了一隻臉盆,道:“怕是不能再穿了。”那是一身血衣,如何還能再穿,出門也不怕嚇死幾個人。

女將軍三兩步走過去,將臉盆拉了出來。她二話不說,端起桌上的燭台便往臉盆里放。烤了一會兒,臉盆里的衣裳才燃燒了起來。

女將軍雲淡風輕道:“今夜子桑不曾來過姑娘這裡,明日一早姑娘便出皇宮去,子桑護送你。”

我忍不住問:“為何?”

她看了我一眼,道:“你壞了她的大計,她是不會饒過你的。”

咦……本神仙向來不愛多管閑事,何來壞人大計之說?我寬慰她笑道:“女將軍莫要太擔心,我向來隨便慣了,想在這裡多留幾日便留幾日,想何時走便何時走。女將軍不用管我。”

女將軍一愣,隨即淡淡笑道:“也對,姑娘是神人。”

我有些晃神。心裡某個地方似被撞擊了一般,有些痛。我忽然想起那日黃沙,吹了滿天,亦有如她這般淡淡的女子,眉目淺笑,卻決絕地跳落了去。如一朵綻開至極致的曇花。

女將軍面色有些赧然,忽然低問:“姑娘這裡……可還有其他衣裳?”

我見她只着了裡衣,這才回過神來,道:“哦哦,該是有,我去給你找來。”她的裡衣我都是去衣櫃里翻出來的,自然有外衣。

這宮邸里,就這點還算周到。房間里的衣櫃里,會備上一兩件新衣裳。不過我當然是用不着。

我拿了一件淡黃色的給她穿上。

女將軍平日里只着黑色,不想這一身淡黃色在她身上十分襯和。蒼白的臉蛋隨着頭髮順了下來,平添了幾分清魅。

我始終未問她到底發生了何事,她也閉口不提。我心道,不管發生了何事,反正是與我無關的……只不過,就稍微有那麼一點想八卦……

然我還未開口問,突然房門被人敲響了。嚇了我一跳。

女將軍與我對視了一眼,我穩住心神問:“誰?”

外邊傳進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道:“主上讓要見你。”

女將軍一愣,漠然道:“知道了,我隨後就來。”她湊過頭在我耳邊低低道,“子桑勸姑娘還是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她打開房門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嘆了口氣,看着女將軍離去的方向,還是抬手捏了個決隱去仙身跟了上去。噯凡人就是凡人,憂東憂西的到頭來還要擔憂我這個神仙。

這宮邸里雖有不少小監子,但將將那個男人的聲音我卻是聽得清楚,不如小監子的聲音嬌柔嫵媚。還有,那個主上何許人也?

我一直跟到了勞什子太子居住的地方才恍然大悟過來。那個主上,該是太子了。

女將軍敲門進去,我順帶跟着進去,先找了個地方坐下。

太子背對着女將軍站在桌前,女將軍微微抬首,雙目有些失神。我就是覺得,她隱忍的東西太多,如今才看出一點端倪來。

“今日打探的結果如何?”太子聲音依舊涼颼颼的驚不起一絲波瀾,他回過神來,瞧見了子桑籬,一愣。

女將軍正眯着雙目,愣愣地看着他,唇邊泛着一抹蒼白的笑意。

太子皺了皺眉,問:“為何穿成這樣?”

女將軍眸光閃了閃,忽而起唇道:“今日探到那群人了。”

太子眼梢抬了抬,道:“人呢?”

女將軍眉目一派雲淡風輕,輕聲道:“被我殺了。”

我多多少少是有吃驚的。原來她竟是為這勞什子太子出去探個什麼人去了。雖然我不曉得這個凡人女子作了什麼惡殺了什麼人,她能帶着一身傷周身血地回來九死一生,如今卻能清清然寥寥數語一筆帶過。這太子定是不曉得將將女將軍的情況有如何兇險。

我覺得十分氣悶。

“全部?”

“嗯,全部。”

太子眼色稍顯凌厲,看着女將軍寒聲道:“本宮不是交代清楚了萬不可打草驚蛇么,你就那麼不把本宮放在眼裡?!”

女將軍輕輕笑了,笑得很是有氣魄。她挑了挑眉,道:“看不慣,便全殺了。”她對自己受的那一身傷隻字不提。

太子隱隱發怒,道:“子桑籬,你果真是要將本宮的話作耳邊風么。不要忘記了你自己的身份!”

女將軍彎了彎唇,輕聲道:“當然不會忘。子桑一家遭滅門,子桑之命全憑太子大恩大德。不過——”她轉過身往外走去,幽幽道,“子桑亦只是太子手中的一粒棋子,太子深謀遠慮,執棋入那珍瓏棋局。棋子自是棋子,就算被執入手中,萬不會被捧在手心。”

我還未回味得過來,只見女將軍已走到門口,便起身跟了過去。

女將軍打開房門,站了一會兒,忽然出聲問:“吶衛傾安,若有朝一日,你會陪我看遍這衛國的大好河山么?”

我驚異地轉頭看向太子。

太子看着女將軍的背影,神色如一冰冷,道:“既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何必再問。”

女將軍低下眼帘,淡笑着動了動唇,出了房門。

我愣在原地。看她的唇形,她想說,明明很早你就答應了我的。

我跟着女將軍回去了她居住的地方。

小園子夠寬,但一個小婢都沒有。我差點忘了,她原本就是那勞什子太子的貼身侍女。

這裡的人面上對她敬了幾分,怕是知曉她來歷的人在心底里皆如守牢的漢子那般,喚她賣國女罷。

我突然有些想曉得,她為何要做那賣國女。

園子里,她靜靜地站在一棵樹下,單薄的身子顯得十分寂寥。

我捏訣現出了仙身。

腳踩在地上的樹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女將軍耳朵很機靈,倏地冷幽幽道:“是誰?”她轉過頭來見是我,不由得一愣。

我沖她柔和一笑,道:“別怕,我向來只幫人不會害人。”

女將軍笑開來,道:“這個子桑籬知道。”

我看了看天,乾乾道:“今夜月亮真圓。”定是住月宮裡的仙子今日心情不錯,將燈點得亮了些。

女將軍亦看看天,道:“嗯,是很圓。”

我看了看風姿搖曳的樹,乾乾道:“今夜風也吹得踏實。”看來掌風的仙君連夜裡也不閑着。

女將軍唇沿暈了暈,亦看着樹,道:“嗯,是很踏實。”

我看了看這座園子,一時想不出話來說,便道:“今夜這園子……”今夜這園子……後面該說啥?

女將軍彎着雙目看我,道:“今夜這園子如何?”她雙目星星點點,如流火。

噯。我坐到邊上的一塊石頭上,惆悵道:“這大夜裡的哪裡看得清什麼園子。”

不想女將軍竟笑出了聲來,在我旁邊坐下,道:“姑娘想問什麼不妨直問。”

我甚為讚賞地瞧了她一眼,道:“女將軍聰明得緊,曉得我有話想問。”

她道:“我哪是什麼女將軍,姑娘叫我子桑就好。”

我就開始問她:“聽這裡人說,子桑是青國人?”

她“嗯”了一聲,道:“想來姑娘該是聽過,子桑籬是名副其實的賣國女。”

“賣國女”這三個字自她口中道出,依舊雲淡風輕,但我卻感覺滋味十分複雜,終是忍不住一口氣全部問出了口,道:“那你為何要到這衛國來,為何要與衛國太子處在一起,為何要幫助太子滅了自己的青國?”

這個淡然的凡人女子,亦如曇花,我不想她這般輕賤自己。

她靜默了一陣,聲音飄飄忽忽道:“青國的丞相姓子桑,一生兢兢業業為國為民,不想到頭來昏君卻給了他一個通敵叛國的名聲,將子桑一家上下老少滿門抄斬,頭懸城門三天兩夜以示臣民。”

我緊了緊喉嚨,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真巧,也姓子桑……”話一出口,我又忍不住想抽自己嘴巴子。不會說話就咬牙悶着!

女將軍輕聲囈念:“啊,也姓子桑。”

“那……那後來呢?”我問。

女將軍道:“子桑丞相之獨女被人掉了包,夾在商賈隊伍中帶到衛國。”

我驚道:“莫不是這個冷太子救的?!”那他的能耐未免大了些,千里之外都能知曉鄰國之事。

見她點了點頭,我便又道:“所以你就幫他滅了青國?”

良久,她只幽幽道了一句:“家都沒有了要國有何用。”

後面的我沒再問下去,風吹得緊了些,有點冷。只是起身離去時,身後的子桑忽而出聲,聲音倔強道:“就算世人皆說我子桑籬是賣國女那又如何,就算青國丞相之女如今淪為衛國太子的貼身侍女又如何,我不怕別人怎麼說,怕只怕我子桑一家黃泉路上死不瞑目!”

我身體重重地顫了顫。以往一直讀不懂凡人,覺得凡人比話本還要複雜。如今我才曉得,那是因為凡間自有大喜大悲生死疾苦。

順着夜風,子桑若有若無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里:“青國亡的那天,衛國太子衛傾安遵守與我的約定,讓青國昏君在我子桑一家的亂葬崗墳前磕首直至頭破血流。”

PS:MD某雲絕逼不是後媽!!!!為毛就寫出這玩意兒來了呢~~~老紙傳稿看着就酸疼~~~這本書後大半部分都是抹着眼淚過來的~嚶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