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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的新房裡有一隻貼着紅花字的柜子,那群上神便要我去裡邊躲着,千萬千萬要待河神與新娘子的緊要關頭方才可跳出來。

我酒還未醒,便扒着門框懶洋洋地再問了一遍:“緊要關頭到底是什麼時候?”

師父過來拉住我,道:“好了,弦兒不用進去,他們愛鬧騰就自己進去鬧騰。”

此時有人不滿了,嘖聲道:“卿華啊,不應該啊,你怎麼能教徒弟不守信呢,說好輸了就要受罰的。”

我一眼瞪過去,道:“誰說我不進去,誰說我不守信了?你們、嗝,你們休要誣賴我師父!”他們一個個也忒沒眼色,凈往我師父身上瞎扯。我就是見不得他們污衊我師父。

將柜子打開,還好裡邊都是空空的,容得下一兩人。他們便催促着我快進去。我估摸着在裡邊睡上一覺也不錯。

可是旁邊的師父看得直揉眉心。

我就忍不住問:“師父,你是不是也累了?”說著我就兀自蹲了進去,在關上櫃門之前趁師父不備連帶將師父一齊拉了進來,道,“師父若是累了,就在這裡歇着。”

說罷我將櫃門一關,也不管外面那幾人悶悶的低笑。怎奈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我忍不住喚了一聲:“師父。”

師父啞聲“嗯”了一下。

我道:“師父你先睡一下,這裡沒人打攪你。一會兒到了緊要關頭我們再出去。”我一時酒有些上腦,就倚在柜子壁上眯一會兒。

不想這眯一會卻不小心睡著了。

還是屋外的動靜吵醒了我。好像是河神的聲音,簡直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一般。他道:“娘子,來,我們來喝交杯酒~~喝了這交杯酒,日後我們便會天長地久地在一起,直至白頭偕老~~~”

我聽得一抖,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想來這河神噁心起來還真有一套。我忍不住伸手想去開櫃門,將縫開得大一些,也好讓我瞧個大致狀況。

可這時我腰上忽然一緊。耳邊溫溫的熱氣噴洒在我的頸窩裡,讓我顫慄了一番。我這才想起,原來柜子里還有師父。

師父幾乎是咬着我的耳朵低低道:“弦兒別出聲。”

我心如鐘鼓,手裡停了下來沒再有動作,任由師父摟着我不敢動彈。

河神要新娘子喝交杯酒,新娘子的聲音卻十分耐聽,不住叫停道:“得得得,別來噁心我。”

河神聲音頓時變得十分幽怨,道:“娘子你竟不想與我做夫妻么?”

新娘子道:“你我拜過堂入過房已然算是夫妻,你還想要如何個夫妻法?”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想看看外邊。手就不由自主地伸過去了,不想卻被師父突然握住。我就湊到師父耳朵邊,悄悄道:“師父,我就看一眼,看看新娘子長什麼模樣,好不好?”

師父身體顫了顫,半晌才沉沉道:“弦兒再忍忍。”

河神在外邊輕飄飄道:“你我是拜過堂入了房……可這不是就只差上了床么……”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只聽河神又似笑非笑道:“我的娘子啊,你再不與我喝了交杯酒該幹嘛幹嘛,恐怕看的人是要等得急了。”

我心裡一咯噔。莫不是被他發現了我們在這裡?

霎時外邊又窸窸窣窣一陣動靜。隨後就聽見了尷尬的談笑聲,一聽就是那群上神。只是想不到,他們差我進來嚇河神,自個也跑進來了。

他們特別不要臉,一直誇新娘子多美麗多美麗,誇得河神醋了連連叫罵。後來被河神趕出去的時候,還意味深長的笑了句:“行事要小心啊,莫再叫他人窺了去。”

他們口中的他人,不是我是哪個。

房中安靜了一會兒,大抵是他們都走光了。突然外邊傳來一聲新娘子的嬌呼:“喂你幹嘛……唔……”

河神輕笑了兩聲,道:“為夫幫娘子寬衣。”

隨之而來的就是支支吾吾細細碎碎的嗚咽聲。

我嚇了一跳,莫不是新娘子不願意?遂趕緊掙脫師父的手,去開櫃門想一探究竟。哪知師父手上力氣大了些,拉住我往他懷裡一扯,便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忍不住細細道:“師父,你聽見沒有,新娘子哭了,她莫不是不願意嫁給河神罷?”我想掙脫師父,好好看一看。

師父一愣,道:“弦兒別看。”

“為什麼?”我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不是要等緊要關頭么,莫不是現在就是緊要關頭?哦我曉得了師父,肯定是東華帝君他們一早就知道了這個北海二公主不願意嫁與河神,所以誆徒兒在這裡候着,以便在緊要關頭出去救二公主不是?”

那這下真是不出手都不行了。河神是個風流的傢伙,見一個愛一個不是什麼好東西。

然下一刻,我還未出手,身體驀地似觸了雷電一般,呆愣在柜子里。

師父一手攬過我的脖子,有什麼溫溫潤潤的東西在我脖子上流連停駐了一下。脖子上有着師父灼熱的氣息,他沙啞着聲音有些氣喘道:“弦兒再不規矩的話,莫要怪為師不客氣。”說罷又他在我下巴處輕輕咬了一下。

頓時我禁不住渾身顫慄了起來。酥酥痒痒的感覺傳遍了我的四肢百骸,身體一下就被抽去了力氣,手臂沒放處想也未想便撈上了師父的脖子。

這樣省力些。

後來……後來……我就聽到了一些床榻搖晃擺動的吱吱聲和河神與新娘子喘息低吟的聲音。

再後來……我心裡癢得慌,趁師父抱着我不備,伸腳踢開了柜子……不想映入眼帘的是滿地散亂的紅衣裳和榻上雪白雪白相交纏的兩個人。看那光景,河神似在上邊,新娘子似在下邊。

原來新娘子竟沒有哭,只雙腿纏繞在河神腰上,哼哼嬌·喘。

此情此景,一點都不難領悟,我一看便知。

之前與大師兄一齊去人間那一回,我淘過許多話本回昆崙山。其中有一本叫做“男女不得不做的三兩事”,裡面的插畫就是這般。只是眼前的更為鮮活一些罷了。

想我以往未曾識得情滋味,只覺得男女這回事奧妙非凡禪機深沉,若非道行高深的人定是參透不來。如今我心有所系,卻是能夠領悟七八分。

大抵男女心心相印,洞房之時都會做這樣的事。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看到這副境況我滿腦子裝的全都是師父的影子……就是不曉得……有朝一日我能不能對師父也這般……我還欲走出柜子上前去以便能看得細緻些,看話本的時候看得很粗略,眼下正是個鑽研的好時機。日後待我行此事時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然我才將將往外挪了兩步,突然後頸一痛,眼前一黑,雙腿一軟,之後竟什麼都不知道了。

……

後頸窩傳來隱隱的鈍痛,我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

邊上有聲音道:“誒誒小徒弟醒了。我說卿華,你下手也忒重了點!”

這下我也曉得是師父將我敲暈了。我睜開眼來,見師父正打橫抱着我,他身體綳得死緊。我又巴望了一下新房那邊,裡面燭火還搖曳得緊,便又巴望着師父瓮聲道:“師父,他們還沒完……”

那些圍着的無恥上神們個個笑得花枝亂顫。東華那貨抽風得尤為厲害。

師父黑着一張麵皮,涼颼颼道:“日後誰還敢與弦兒猜拳,我先剁了他的爪子。”

後來他們一個個衝著新房吹了幾聲口哨再捧着肚子離去了。只有東華抽風貨走了兩步又兀自折返回來,想約師父明後日去他無涯境下棋。

夜裡深了,大家都散了之後,我與師父也就一起返回了昆崙山。

雲頭上,我覺得站在累,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想起師父的損友臨走前皆是一副笑得岔氣的模樣,我心裡頭就有些不順暢。

憑什麼他們老是要嘲笑我師父。我怎麼就不覺得我師父好笑。

“弦兒在想什麼。”師父忽然出聲問。

我愣了愣,拉着師父的衣擺道:“師父你站着不累么?”他順着我手裡的力道,也就與我一樣坐了下來。

我踟躕了下,還是問師父:“師父,他們為何那般笑話你?徒兒沒覺得哪裡好笑啊。”

師父側過頭來,臉與我隔得很近,我心跳亦跟着漏了好幾拍。他雙目深邃如黑夜,看着我沙啞道:“弦兒勿要再挑逗為師。”

說罷他頭又低了些,微微斜側,直至唇碰上我的唇。

他只是碰了碰,隨即頭便歪了過去,蹭進我的肩窩裡,一路往下滑。滑到頸側時,師父突然張口咬了咬我的鎖骨,咬得我有些疼有些酥顫。

最後他躺在了雲上,頭枕着我的腿,雙手緊緊環住了我的腰。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我聽到他夢裡依稀呢喃:“弦兒再這樣,為師怕要忍不住了。”

我瞠着雙目,突然有些了悟,為何他們會笑話師父、為何師父會這般反應,大抵都是因為我。有什麼東西又開始自我心尖上淌過,然後溢了出來,讓我無比的悸動。我手臂環過他的脖頸,輕輕順着他潑灑在雲頭上柔長的墨發。

最終,我什麼也未對師父說。我未說我有多眷戀着他,我未說我多想與他一直在一起不管他是什麼身份是不是我的師父。

但我想,他心裡都曉得。我與他都心照不宣。

即使什麼都未說,我與師父,該是可以如這雲頭可以飛到天邊一樣,我們亦可以一直走到盡頭。

好容易,就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