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界我本不欲驚擾到泠染,不想泠染卻還是攜着墨樺風風火火跑來了鬼界。就是不曉得她從哪裡聽來的,我在鬼界。
我幽怨地巴望魑辰時,他直擺手,道不是他說出去的。
泠染一見了我就給我一個熊抱,還是如以往那般熱烈。口中還不住地抱怨道:“彌淺你來鬼界了怎的不早知會我,我都不曉得你回來了!”
我拍着泠染的背,看看墨樺,又看看她,奸笑幾聲道:“誒嘿嘿,我見你倆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幹嘛要知會你?也不嫌酸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泠染嗔道:“彌淺你少來臊我,又不是不曉得我皮厚不懼這些!”
我就又調笑道:“噯喂,臉皮尤為厚。怎麼,一曉得我在鬼界就迫不及待地跑來,還拖家帶口的,你就不怕你家瘟神眼紅我啊?你給說說,誰告訴你我在這裡的?”
泠染倏地安靜了下來。
我十分不喜歡這樣的安靜,一刻也不喜。
她鳳目閃閃地盯着我,動了半天唇,才囁喏道:“彌淺……彌淺沒事么?”
我愣了愣,拍着胸脯大笑:“我能有什麼事!你莫不是自哪裡聽說了什麼罷?放心放心,都是經歷過一回的人了,有什麼承受不來的?”
其實承不承受得過來,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每每一想起,不經意間就想起,我真害怕有朝一日心會疼死了。死了就活不過來,還真有些可惜。
經歷過一回,卻還是沒辦法不痛。只會更痛。
泠染面色不大好看,顫了顫,卻沖我吼道:“彌淺!我最見不得你在我面前畏手畏腳還要強顏歡笑的模樣了!你以為你笑了我就不曉得,不曉得你心裡頭的苦么!”
“啊?”我強忍下翻騰的酸澀和苦楚,道,“苦?什麼苦?我怎麼不曉得我有什麼苦?泠染你是不是太敏感……”
泠染抱住了我。在我耳邊強硬道:“你若再這樣說,就別怪我跟你翻臉了。”
……
“果真,果真……什麼都瞞不過你……”我身體震了震,隨即低下頭去安靜了半晌,緩緩勾起唇角。卻有什麼東西自我眼眶裡爭先恐後地滾下。
我一直都知道,她的肩膀很堅實,可以供我依靠。
只聽泠染道:“所以你別想瞞我,我與墨樺去過昆崙山了,曉得具體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彌淺,你知不知道你師父他……”
我急忙抹了一把臉,打斷她道:“得得得,來了就莫要跟我說這些!”莫要說這些,一說我又會想起他來,又會心如刀割。我又問她道,“這回你打算在鬼界呆多久?”
泠染靜默了許久,才輕幽幽道:“不清楚……待穩定了些……便回去……”
穩定了些?莫不是泠染還擔心我眼下不夠穩定?我哈哈笑道:“泠染你看我現在好好的,實在不必憂心我。”
泠染抬起眼來,目光有些散,道:“自然不是……”
“小染!”
“染兒。”
魑辰與墨樺同時喚住了她,讓我有些疑惑。
泠染張了張嘴,卻側過身去,輕飄飄道:“彌淺就是不讓我省心,我不憂心你憂心誰。”
我看了看魑辰與墨樺一臉緊張的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道:“那正好,你來了我也不嫌無聊得緊。前些日子魑辰在人間給弄來了一套好玩的玩意,叫什麼馬吊。嘖,眼下我們正好四個人,不如去玩玩怎麼樣?”
魑辰忙讓人去將馬吊拿過來。
我就攬着泠染往忘川河彼岸那裡去。彼岸安靜,尤其適合打馬吊。
我原本以為在彼岸打馬吊很安靜不會有人打擾。不想去到那裡時,景況卻有些不同。
先不說彼岸安靜與否,且看這忘川河一河的波濤滾滾洶湧澎湃,就令人咋舌。紅色的河水拍打着黑色河岸,激起陣陣呼嘯而驚悚的聲音。
以往這河一直是安安靜靜的,河水只管靜靜流淌,無聲無息。但今日卻如此不同凡響。
我一時看得有些愣神,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印象里,不知不覺卻緩緩勾勒出一幅景象來。紅色的河水激起數丈高,縈繞在我耳邊的是無數冤魂執念的哭鬧嘶喊聲。我瑟瑟地蜷縮在彼岸花叢裡邊的最深處……
有些熟悉……但記不得是多久以前有過這樣的光景了……
“彌淺?”泠染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將我拍回了神來。
我訝然問:“這河今日為何如此不安寧?”
泠染沉默了下,幽幽道:“我也不知道。”
魑辰出聲道:“我鬼界常有冤魂淹死在這河裡,偶爾鬧騰一下有何奇怪的。彌淺你在這裡活了起碼有幾千年,莫不是沒見過罷。”
……我確實是沒怎麼見過。但聽他那口氣,似在說我沒見過就丟面子一般。
泠染忙附和道:“對對,興許就是這樣的!”
我看了看魑辰,面容十分安靜,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河水。
見鬼差捧來了馬吊,泠染歡喜地接過來,兀自擺弄了一陣,還不知道怎麼一個玩法,便抬頭道:“彌淺不是要尋一個安靜的地兒么,快點教教我,如何玩這東西。”
看來這彼岸一時半會是不大安靜了。我看了看馬吊,決定四人一齊去魑辰的鬼宮,就在鬼宮裡玩算了。
泠染與墨樺成婚好久了,可魑辰似乎仍然不怎麼待見墨樺,一直對墨樺冷言冷語,我知道他向來不喜天庭的神仙。也虧得墨樺脾氣好,沒與魑辰計較。
我私下拉着泠染,指指魑辰又指指墨樺,生怕他倆和樂不起來。
泠染則沖我打了個手勢,還道,來之前在文曲宮,沒少花時間調教墨樺,讓我完全不必擔心。
我們四人一坐下,點上燈,便開始搗鼓。
在泠染來之前,我就與魑辰研究過馬吊這東西,裡邊學問深得很,要玩它還得先學會一套該有的規矩。要按照規矩來玩。
泠染在聽了這些規矩之後,一直很興奮,一如當初我初初接觸那般,覺得十分新鮮。而墨樺,不大愛說什麼好與不好,只顧偶爾挑一挑眉,安然得很。
在熟悉了規矩之後,我們四人便開始先試玩幾圈。泠染比我笨,老是記錯規矩,記錯就記錯了,她非得要耍耍賴方才罷休。
直到後來,順手了,泠染更是將自己的土匪霸氣顯露無疑。她一手馬吊打得十足霸道,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從不手下留情,當然那是對魑辰和墨樺兩人。而對我,她又是護短得緊,我要哪塊牌她便出哪塊牌。
馬吊越打越精神,屋子裡喝吼連天,我與泠染贏了數個翻本,好不得意快活。剛開始魑辰與墨樺還算有氣度,輸了也就那麼微微一笑就算過了,哪曉得越到後面他倆越較真,給橫上了。
於是,魑辰與墨樺黑着一張鍋底麵皮和我與泠染斗。不鬥個他們贏我們輸,是不會罷休。
……
我抬眼看了看三人,咧嘴笑。不過連笑着都有些費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