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四人之中的匪首與另一人,騰地跳下馬來,手中長刀雪亮,直撲向了掛着幡兒的餛飩鋪。

顧七此時已是涕淚交流,瑟瑟發抖,渾身已經拿不成個兒了。饒是顧成卉想來自詡機智,一時間也是手足冰涼,束手無策。忽然灶台外面一聲輕響,忍冬貓着腰爬過來,往顧成卉手裡塞了一件東西——

顧成卉定睛一看,那是一件淺青色的制式丫鬟衣服。

她震驚之下,抬頭望去,只見忍冬身上只剩了一身半新不舊的白色褻衣,僅在外頭套了一件松綠馬甲——還不等她說話,忍冬伸手將顧成卉頭上的白玉孔雀簪子拔下來插在自己頭上——顧成卉眼眶含淚,低聲叫了一句“不要!”,忍冬沖她一笑,低聲道:“快穿上!”自己便站起了身來。

這時那匪首已經看見她了,見她忽然站了起來,便是一愣。

忍冬身子顫抖着,強自朗聲道:“我便是顧家小姐!你為了找我,害了這許多無辜人性命,如今我跟你走就是!只是其餘兩人是我的丫鬟,你抓了她們也沒有用,放了她們罷!”

那匪首哈哈一笑,忽然狠聲道:“不管丫頭小姐,一律都抓了!”身形一動,就要撲上來。

正在此時,空中忽然一聲破空之響,只聽他留在門外的手下悶哼了一聲,咕咚一下,當即倒地不起。那匪首身子一頓,回頭一看,那人竟是當胸被一箭射穿了。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忍冬身子顫抖得更厲害,街上忽地響起幾聲尖利的呼哨,有一匪徒叫道:“大哥,快走!巡防司的人來了!”

那匪首一臉狠戾之色。猶豫了不到一息時間,便伸手上來抓忍冬——他的算盤打得好,即使要走。也要多抓一張護身符再走。眼看着那隻大手連同粗壯胳膊,將將就要挨到忍冬之時。忽然迎面飛來一個圓圓黑影,那匪首躲閃不及,“當”地一聲被砸中了頭。他捂着額頭,晃晃悠悠地連退了幾步,定睛一看,那黑黑之物正是一口煮餛飩的鍋。

灶台後面站着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容色清艷無雙。此刻緊盯了他,雖有些顫抖,卻依舊朗聲喝道:“你還不快走!我們這兒三人之力,足可以與你一搏。只拖到巡防司兵丁們來了,你便走不脫了!”說罷,也不顧另一人掙扎,硬將一個紅衣紅裙的小姑娘從灶台下拖了起來。

此時街外又發起一聲喊道:“大哥!我們已抓住了鎮北侯世子,夠本了。快走!”那匪首蓄着一臉濃密鬍鬚,看不清楚神色。只是他猶豫了一瞬,也不多說,立時轉身就走,只留了一具同伴屍體橫卧在門口。

他身影還沒有衝出去多遠。又是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響起,一隻羽箭呼嘯而來,狠狠扎進匪首的右肩之上。另一隻箭緊跟而至,不過這一次卻失了準頭——匪首尚自能跑,按住肩上噴涌的血口,跳上馬,呼哨着跑遠了,一路又不知傷了多少百姓。

屋內三個姑娘驚魂未定,面面相覷,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竟這般好運,死裡逃生了。

一會兒,顧成卉才回過神來,忙將那淺青外衫披在了忍冬身上,含着眼淚低聲道:“你快穿好!以後再不許冒險了!”

忍冬也是凝噎着說不出話,匆匆穿好了衣服,又把頭上簪子拔下來,替顧成卉插好了,又細細替她理了理髮髻。

顧七在後頭,只冷眼瞧着,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想起魚雁。

這一邊才忙忙地理好了衣飾,那邊門口就衝進來了一個人。那人身子背對着陽光,一時看不清楚面容,待他往前走了幾步,三人這才看清。那少年一身藍線滾邊的牙白窄袖騎服,背上背着一副弓箭、一隻箭囊,全身好像被陽光鑲了一層金邊一般——正是許世嵐。

見屋內三人俱都好好的,他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地上黑漆漆的鐵鍋,許世嵐往日那玩世不恭的態度一下子又回來了,桃花眼眯起來,勾起唇角笑道:“原來你們自有防身辦法……”

顧成卉剛想要喊一聲“許公子”,就聽身後響起帶着哭腔的一聲:“許大哥!”接着顧七就朝前沖了幾步。似乎是想起男女有別,她最終還是在顧成卉身前不遠的地方停下了,將頭埋進帕子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許世嵐知道她是顧府的七小姐,雖然沒有說過話,但此時一見她哭,不禁也是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忙輕聲安慰道:“莫難過了,賊人都走了,你也沒有受傷……”

他天生懶洋洋的嗓音里本就已經像是含了水分一般,此時又着意放得溫柔低沉,每一個字都好像直往人心裡鑽似的,叫人痒痒得不知如何是好。顧七聽了他溫聲安慰,竟連哭都哭不下去了,羞紅着一張臉,抬起了頭來。

此時門外已有兵丁來往梭巡,維持秩序,又搬走了門口匪徒的屍身。這些聲音響動好像這才提醒了顧七她身處何方,她忙急急地退了幾步,躲在忍冬身後,又以袖掩面。

顧成卉這才抬眼看了看許世嵐。

許世嵐卻也正好在看她。見她望了過來,許世嵐挑起一個他獨有的笑容來,道:“你好像倒是沒有嚇着嘛。”

怎麼,難道你很失望?顧成卉把這句衝到了嘴邊的話強咽下去,轉開了話頭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可知道我祖母又在哪兒?”

許世嵐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委屈地瞪着她:“怎麼對救命恩人也沒有一個謝字?你不必擔心,你祖母的馬車離你們遠,碰巧脫了圍。聽說了發生的事情,就趕緊來了我家求助……”說著扁了扁嘴,道:“我聽了可是一點兒也沒敢耽擱,給巡防司發了急報,就急匆匆地往這裡趕——你可不知道,這半里路有多難走……”

簡直像個孩子!顧成卉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道:“我知道了——大恩不言謝。日後有機會,定當報答許大俠救命之恩。”

許世嵐這才心照不宣似的展顏一笑。

他這一笑,便是朗然一個濁世佳公子——如月下青竹。江洲白鷺、浮浪碧天……只叫人想起許多自在、美好的事物來。這樣望去,一點兒也想不到。就是這位稍顯輕佻風流的貴公子,方才手刃了一個活人。

顧七的眼珠在二人身上骨碌轉了兩回,正要開口,就聽門外兵士道:“許大人,馬車已備好了,可以請小姐們上車了!”

屋裡幾人同時朝外看去。果然外面有一輛漂亮的大型馬車,蓬頂一角挑着一個“許”字。

許世嵐道:“你們的馬車和車夫。早就在亂流中不見了。好在我替你們備了車,先去我家見見你們祖母,壓壓驚罷——你們也是運氣好,只走散了一會兒。不比那鎮北候世子……唉。”說著就嘆了口氣。

也不知怎麼的。這一口氣由他嘆出來,就分外勾人、特殊些,連忍冬都不由紅了臉,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