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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濂還是在陶然院歇下的,睡前,兩人一句話也未說,從他渾身透着的冰寒氣,韓暮華知道他在怪她,怪她韓柔出事時,她沒有出面處理

第二日一清早,天微微亮,他就出門了韓暮華猜他是去城門口接曹國公府的大少爺李宇回府

“五色絲纏角粽,金盤送,生綃畫扇盤雙鳳正是浴蘭時節動,菖蒲酒美清尊共”

端陽佳節,曹國公府里忙亂一片,韓暮華瞧着門頭上插着的翠柳枝,就想起這首《屈原祠》

辰時中,韓暮華去清秋閣請安,曹國公也在,陸姨娘和鄭姨娘坐在曹國公夫人下首,韓暮華進門屈膝行禮

曹國公夫人見到她就笑了起來,“暮華,你昨日送來的那些點心真是奇,三小姐、四小姐也和母親說喜歡呢”

韓暮華貞靜文秀的一笑,“母親喜愛,暮華回頭把方子寫了送過來”

曹國公夫人樂呵呵的說好

韓暮華坐下沒一刻鐘,前院就有小廝來報,“國公爺、夫人,大少爺到萬歲山門了,約摸還有兩刻鐘就能到府上”

曹國公威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意,放下手中的杯盞道:“我們一起去府門前迎迎宇兒”

曹國公領着一大家子去了前院,穿過內外院的兩儀門,遠遠就瞧見了金氏帶着貼身的婆子和丫鬟已經在垂花門後等着了,不時的走來走去顯然很激動也很焦急

“就她急,為了過端陽忙了幾天了,一大早還在這裡等着,回頭要是身體熬壞了,宇兒還不怪到我這老婆子身上說我沒有好好疼她媳婦兒”曹國公夫人打趣道

身邊的丫鬟提醒金氏曹國公夫婦來了,金氏這才朝這邊看過來,忙着行禮

韓暮華打量過去,金氏今天畫了濃妝,原本微圓的臉瑰麗濃艷,香妃色綾子如意雲紋衫,蓮青色萬字曲水織金連煙錦裙,時的渦旋髻身上的首飾無一不是華貴美麗的,她顯然為了迎接夫君歸來精緻的打扮過

金氏二十五六歲,雖然已沒有了少女的嬌嫩柔澀,但是透着股成熟嫵媚,加上她向來八面玲瓏,一顰一笑恰當好處,也不失為一個濃麗美人

曹國公夫人默默點頭也是對她這身打扮頗為滿意的

站在垂花門後不到一刻鐘,府門外就有人聲傳來跑腿的小廝喘着氣來稟告:“國公爺,大少爺這就到門口了”

韓暮華忙扶着曹國公夫人出門相迎

曹國公府門前寬闊的街道上,有一隊人馬慢行而來,打頭的是一個渾身銀白鎧甲的年輕人,國字臉,臉龐微黑,斜飛的劍眉如濃墨,鼻樑高挺,目光里透着股威嚴和殺伐果決之色相貌與曹國公有五分相似,想必就是大少爺李宇,曹國公府這位常年帶兵在外的長子

與他並肩而行的是李濂,李濂與李宇兩兄弟並不相像,李濂似母,兄弟兩人正在開心聊着什麼,不時李宇會發出爽朗的大笑

他們身後跟着一隊騎兵,二十來人,騎兵中間護着一輛輕簡的青圍馬車,趕車的也是一個士兵

韓暮華眼波靜籟,卻是緊緊盯着那輛樸素的馬車

李宇瞧見門前老夫婦,忙快馬趕來,翻身下馬就朝曹國公夫婦行大禮

“父親、母親,孩兒不孝”李宇聲音洪亮有力,透着一股果決勁兒

曹國公夫人定定地望着長子,一年多未見,好似又瘦了,眼眶一熱,經不住就流了淚,“宇兒,你在外面受苦了”

曹國公也忍不住紅了眼,他伸手拍了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兒子的肩膀,“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啊”

金氏站在一旁,淚水順着眼角滑下,她痴痴地貪婪地看着李宇,若不是這時候還有親人在場,她恨不能撲到他的懷裡哭個痛快,讓李宇暖語溫柔的安慰她

“夫君,你……你終於回來了……”金氏的聲音裡帶着顫抖,身體因為長久的思念得到排解酸軟的差點摔倒,幸好身邊的嬤嬤扶住了她

李宇拜見了父母,終於將目光轉向了金氏,發現了金氏眼裡濃濃思念和依賴時,李宇彷彿眼神一閃,卻又馬上握住了金氏的手,“辛苦娘子在家中操勞了”

李宇一句話說出,金氏只覺得她再苦再累都值得,感動的淚如泉湧

本是感人至深的家人重逢,韓暮華卻總是忽視不了停在門口的馬車,李濂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後,發現了她的目光,低頭貼着她耳邊輕聲道:“裡面是大哥的妾室”

什麼

韓暮華驚訝地瞪大眼睛回頭看着李濂,不是說李宇只有一個正妻金氏嗎?怎麼一回府就帶了個妾回來,金氏在曹國公府里和守活寡沒什麼區別,李宇卻在外面有了女人這對金氏恐怕是個莫大的打擊

其實韓暮華現在還不知道,打擊並不止被李宇帶回來的這個妾室

李濂將她往人群後拉了拉,“大嫂一會子定要發火,你還是避着點兒好”

韓暮華沒有反抗,她沒想到,平時那麼要強,那麼驕傲的金氏也有被丈夫背叛的一天突然,她淡淡笑了一下,覺得這個世界很沒意思,也很不公平

這時候,金氏在丈夫的安撫下,情緒已經基本穩定了下來可是還沒等到金氏將丈夫拉進府門,李宇就脫開了她的手,朝着身邊的父母深深的一揖

“父親,母親,兒子這次回來還給你們帶了一個人”他低着頭說這話時,聲音里彷彿有一絲歉疚

“宇兒,你帶了誰回來?你帶來的客人就是我們曹國公府的客人,快些請進來”曹國公夫人溺愛的看著兒子說道

李宇又朝着父母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快步走到門口停着的馬車前,幾乎也是這個時候,曹國公夫婦和金氏才把注意力放在那輛輕簡的馬車上

馬車簾從裡面被一隻素白的小手掀開,然後跳下來一個十三四歲梳着雙平髻的青衣丫鬟,擺好了木階,低聲輕喚道:“奶奶可以下來了”

即便這小丫鬟再小聲,身後的一群人還是一字不漏的全聽見了

奶奶?這可只能是主母的稱呼金氏渾身一顫,險些站不住,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馬車布簾,似乎要將它燒穿一個洞,看看裡面是何方妖孽

曹國公夫人也不禁皺眉

李宇狠狠地瞪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明顯是平日里喚習慣了,猛然沒改過來,哆嗦着身子害怕地低下了頭

然後一隻雪白纖長的柔夷抓住了李宇的手臂,就着他的力量下了馬車

曹國公一眾人看到面前情景一個個震驚的目瞪口呆

李宇扶着的這個女子,十**歲年紀,皮膚白皙,素凈的臉上未施脂粉,一身穿戴也是極簡單,如雲秀髮上只插了只赤金玉簪花簪子,玉白耳珠上兩粒水滴狀的綠翡翠耳墜,身上是寬大的杏白色的褙子和青綠馬面裙,這些都不是能讓人注目的地方,最讓人移不開眼的卻是她挺着的肚子

瞧那樣子,起碼也有六七個月了

女子走路極慢,李宇小心扶着她來到曹國公夫婦面前,原本一身軍威的李宇對女子說話時聲音柔和低沉,“書蕾,身子可有不適?”

女子搖搖頭,溫柔的笑着,一派溫婉,她偷偷瞥了一眼府門前的長輩,好像有些膽怯的低下頭

“書蕾別怕,父親母親都是慈祥的人,此番你又有了我的骨肉,他們只會疼你”

女子看了一眼李宇,目光里滿是依賴和信任,她小鹿般的眼睛垂下,點點頭,嘴角幸福的翹起了弧度

到此時,韓暮華內心裡已經平靜下來了,她現在突然很可憐金氏,丈夫不在身邊也就罷了,到頭來還在外面帶了女人和孩子回來

韓暮華此時的冷漠蒼白的表情被李濂盡收眼底,他皺起眉,伸手將她冰冷的手握在手裡,想給她安慰

她沒有掙開,可是任由他怎麼捂,她的手心還是冰涼

李宇把妾室帶到父母面前,拉着她的手介紹:“父親、母親,這是孩兒在外納的妾室書蕾”

曹國公夫婦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曹國公點了點頭,雖然不太贊同兒子突然帶了個懷了孕的女人回來,可是也未怪罪

曹國公夫人就不同了,她在意識到這個女人肚子里懷着的是她的長孫時,臉上綻開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金氏整個人像一蹲雕像一樣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場期盼與丈夫的久別重逢化成泡影,她覺得心口壓抑的難受,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來,多年來的自尊不允許就這樣被一個陌生的女人踐踏,她的內心在叫囂着,在瘋狂着,所有的夢幻和美好都瞬間被撕碎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和憎恨,讓金氏瞬間失去了理智,她推開身邊的丫鬟和嬤嬤就朝着李宇的妾撞去

她心裡憤怒的想,只要沒了這個女人,她的生活還能回到從前,只要沒了這個女人,李宇的女人只有她一個一切都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