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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逸之只覺得手臂有些酸麻,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瞧見芷若靠在自己的臂彎裡頭,這一時倒是忘卻了手臂酸麻之苦。

晨間第一縷陽光從窗外灑落進來,芷若闔着雙眸,睡得很沉。逸之憐惜地看着芷若的側臉,也不忍心喚醒她,就這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間,一瞌睡又是一個晌午。

到了午間,逸之再醒來的時候,卻不見了芷若的蹤影。他心下“咯噔”一聲,連忙起了床來,四下張望,卻不見一個人影,到底是有些慌了起來。

逸之披了一件大衣,連忙下了樓去,一路尋到大廳,就看見張媽坐在那裡洗菜葉,於是便問了一聲:“你可瞧見少奶奶了?”

張媽“嗤”的一聲笑:“我說少爺,你都睡到太陽高升的時候了,真是什麼時候都愛睡呢。少奶奶一早就醒了,說是出去買些菜,今天得給你接風洗塵呢。”

逸之撓了撓頭,眉頭禁不住皺到了一處,他想起芷若長了老繭的手心,一時有些五味雜陳:“我不在的時候,少奶奶都是這樣自己去買菜的么?”

張媽笑了笑:“何止呀,這少奶奶到底是會開飛機的,本事可大了,我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她這麼能幹的。咱們府裡頭瓦當裂了漏水,一概都是少奶奶給換的。還有一些縫縫補補,修修剪剪的活兒,少奶奶簡直一個頂咱們府里從前好幾個人呢。我倒是捨不得看少奶奶辛勞,每每要幫着幹活,總被勸了下來,說我年歲大了,實在也不好做這些事情了。我覺得我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竟然能遇到少奶奶這麼好的人。”

逸之跟着嘆了一聲,一時也沒了言語。這樣,他就在大廳裡頭泡了一壺香片坐着,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也沒見芷若回來。到了約莫五六點的光景,逸之實在坐不住了,他就想着,怕是芷若遇到什麼事情了。連寬沿帽也來不及戴,就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

原來芷若今日出街的時候,恰巧遇到游擊隊的人在租界煙館裡抓住了鄒海,因而也便跟着一道去做了一次口供,算是把鄒海的漢奸罪給坐實了。逸之得知消息的時候也是有些詫異,他原本以為像鄒海這樣的老狐狸,應該早就逃出去了才對。

之前,日本人剛剛宣布投降那一陣子,九姨太就力勸鄒海躲出去避避風頭,因為當時上海的局勢很不明朗。鄒海卻是不以為,總覺得但凡多花點金條,疏通一二,想來保住性命就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九姨太到底不同,她的顧慮到底是比鄒海要多些。鄒海平日里雖然對她還算不錯,可是真是事到臨頭,恐怕還指不定要如何待她呢,於是當即下定決心還是要出逃的。至少逃到哪裡才能保證自個的安全,她也實在是顧不得這樣多了。

九姨太趁着夜色,帶着鄒海大半的身家跑了。鄒海曉得這事情的時候氣的直跳腳,說是抓着這婆娘定然不能輕饒了。可是這個時候,他煙癮大發,一個迸出眼淚鼻涕的哈欠,頃刻間擊碎了他任何逃生的想法。

鄒海轉念一想,此番出逃,居無定所,風餐露宿,能夠痛快過煙癮的機會微乎其微。對一個中毒甚深的癮君子來說,少吃兩頓飯倒無關緊要,少抽一回煙卻是比死還難受!鄒海瞼呈灰黑,精神委頓,眼淚巴巴地望着聽差說:“我出上海也是死,不出上海也是死,就讓我死得快活一點吧。”

如此,九姨太逃走以後,鄒海乾脆住進了煙館,日日煙不離口,雲天霧地,倒也過了幾天神仙日子。幾個奉命抓他的游擊隊戰士衝進煙館的時候,鄒海毫無抵抗,也實在無力抵抗。

他先是求幾個戰士准許他帶一套煙具入獄,要求遭到拒絕後,他乾脆死狗一樣地癱軟在地,是戰士們用繩子捆了他的手腳,又用一根粗木棍從繩扣間穿過去,將這個骨瘦如柴的傢伙輕飄飄抬入獄中的。

一路上引得無數上海人看雜耍一樣地圍觀指點,拍手稱快的有,感慨萬端的也有。人們回想鄒海在日本人攻入上海的那時候是多麼講究多麼派頭,一身衣服總是從租界訂做,大背頭梳得溜光水滑,手指上的碩大鑽戒走到哪兒不閃得人眼花?如今這人就這麼完了。

古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才幾年工夫?滿打滿算不過數年,這也便是所謂的山河易變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迷霧圍申》,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