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鯽魚砸在二舅母臉上,肉撞成了紅紅一坨爛泥,可魚刺卻很有力道,扎得那婦人一臉密密麻麻的刺疼,又辣,頓時慘嚎起來。

黃鸝卻哭喊道:“我叫你罵!我叫你罵!啊——”

她到底年小,當著人被罵得如此不堪,心理承受不住,放聲痛哭起來,一聲比一聲高,又喊爹又喊娘,瘋了一樣把一桌的菜都掃到地上,不依不饒。

堂上更加混亂了,坐在席上的人紛紛起身躲避,這酒宴算是徹底被毀了。

任三禾放手,林春兄弟衝進來,架住兩個舅母就往外拖。

兩媳婦滿頭滿臉油污、色彩斑斕,嘴裡還在謾罵不休,又痛恨秋生兄弟幫黃家的三個小狐狸精欺負舅母,連帶他們也罵上了,一直嚎到院中。

屋裡,馮氏隨手扯下圍裙,抱着大哭的黃鸝,幫她擦油污的右手,一面對林大頭夫妻道:“退親!我要跟你們退親!這樣的親戚我們不敢攀。再來一回,我三個閨女都要被人害死了。”說完朝杜鵑姊妹道:“回家!”

大猛媳婦等人急忙上前攔阻,哪裡攔得住。

杜鵑傻眼——這口氣出得好像不大利索。

家裡人跟她還是不一樣,始終很在乎這些人事。不像她,雖然融入了這山村生活,但涉及這樣的紛爭,卻超脫的很,不會太把這些村夫村婦之流當回事,砸歸砸,砸完了氣也就沒了。

無奈之下,她只好跟着娘和姐姐走。

門外,黃老實聞聲也趕來了,對着二舅舅等人跳腳痛罵道:“我日你老娘!我日你媳婦!我日你閨女!日你一家子老小!”

他也只會罵這個了。

這是鄉下娃兒從小就學會的村罵。

林春兩個舅舅頓時臉色難看無比,再一瞧媳婦被幾個外甥架着拖了出來,滿頭滿臉都是肉菜油污。紅紅白白的,也不知是血水還是魚湯,禁不住惡向膽邊生。憤怒地質問秋生:“混賬東西!你們都幫着外人欺負舅母?”

他可是聽見林大頭那一聲“砸”的。

林春嗆聲道:“舅母不罵人人家會砸她?”

外甥頂嘴,二舅舅更怒。直問到他臉上:“小蓮怎麼被人害的?閨女被人害成這樣,還不許你舅母說幾句出氣?”

林春反問:“你閨女是人,人家閨女不是人?”

晌午的時候,他敢打八斤,敢威脅八斤娘,卻沒有對舅母怎麼樣,只因為憐惜表妹小蓮遭遇禍事。所以原諒舅母傷心憤怒之下口不擇言。

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罵杜鵑,還蠻不講理地將所有的過錯全怪到杜鵑頭上,終於將他心裡一點憐惜磨盡了。

二舅舅紅了眼睛:“八斤是衝著哪個來的?”

林春咬牙切齒地回道:“小蓮是衝著哪個去的?”

二舅舅狂怒:“小蓮就是給你送水。那個畜生是來害人的!這能比?”

他聽媳婦講歪理聽順耳了。越想越是那麼回事:要不是杜鵑惹來了八斤,小蓮就不會被害,所以杜鵑是罪魁禍首。

林春攥緊拳頭,無話可回。

不是理屈詞窮,而是無法跟他講理。

若對面的不是他舅舅。他准要一拳揍他臉上。

馮明英在旁笑道:“是不能比。小蓮就是找錯了人。要是找到的是春生,春生又喝多了,又好巧不巧地把小蓮抱住了,那就沒事兒了。只怕這會子大家坐一塊喝茶攀親呢,當舅舅舅母的要喜歡的放炮仗慶賀呢。可惜那丫頭心急了些。沒看清人就撲上去了。這下好,只能拿兩千兩銀子回家了。不過這也不錯,兩千兩呢,魏家幾輩子也攢不了這麼多銀子。把閨女賣到這個天價,賺大了……”

二舅舅瘋了一樣沖向馮明英。

任三禾閃身擋住,也不見他怎麼動手,二舅舅就往後倒退三步。他嫌惡地看着這漢子,覺得無趣的很。對這樣的人,他實在沒興趣下手,偏偏每一次找麻煩的都是這些人。

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漢子,他不禁有些愕然。

他故意把他往林春那方向推,好賣個人情給他,結果那小子居然閃身讓開了,竟然不扶舅舅。

林春可真生氣了。

他再聽話、再懂事,也不過才十五歲,能指望他有多老道、多沉穩?況且長這麼大,他除了潛心學文習武、學木匠外,也沒遇見過什麼大事件;在家裡,他也是最受爹娘疼愛的,從沒受過一點閑氣。

如今見舅舅舅母這樣蠻不講理,他便發了犟脾氣,或者說孩童脾氣,絲毫不顧親娘舅面子,滿腦子想的是:要不要學杜鵑,也來個不認親娘舅呢?

二舅舅跌倒,看着外甥傷心又憤怒。

另一邊,夏生聽馮氏喊“退親”,拉着黃雀兒姊妹要回家,頓時懵了,惱怒地沖林大頭大叫:“爹!”

他們兄弟再能耐、再恨,也不能對舅舅和舅母怎樣,只有靠爹出頭了。

林大頭兩口子拚命地拉馮氏母女,說著懇求的話。

林大頭對舅兄兩口子的憎恨到了極點,他從未這樣憤怒過。之前聽說小蓮被八斤禍害了,他都沒這麼憤怒。

看着依然滿臉含笑的杜鵑,他忽然就明白了:他心心念念想要為兒子娶杜鵑,不僅是看中了她這個人,更是把她當作閨女一樣了。

她生下來就吃媳婦的奶,幾乎就是媳婦養大的,他都記得她小時候牙牙學語的模樣,看了心裡軟乎乎的;她從小常跟春兒一塊玩,脆聲歡笑填補了他沒有閨女的空虛;等長大些了,就淘氣了,常捉弄他,可他一點也不生氣;她每做了普通卻新奇的食物,總不忘送給他們一份;他和媳婦過生日的時候,她也會給他們做一身衣裳和鞋襪……

她就跟他的親閨女一樣。

他就是喜歡她,比黃老實溺愛黃鸝都不差。

可是,今兒她卻在林家被人這樣辱罵。

他可生氣了,比黃老實還要生氣。

他一邊好言懇求馮氏。一邊憤怒地瞪向魏家人。

這時,黃老爹和黃大娘從東屋出來了。

黃大娘本來跟林家的老奶奶們坐在裡屋,西屋吵起來的時候。林老太沒理會,說有兒孫去管。當老人的別出頭,樂得自在。

等一幫人吵到院子里來了,黃大娘聽見林春兩個舅母罵自己孫女,馮氏又喊“退親”,黃鸝又哭叫,哪裡還能忍得住,立即就出來了。還喊了黃老爹。

差不多的人都有護犢子本性,黃老爹和黃大娘也有。

黃大娘沖向二舅母她們,就要放聲大罵。

才喊出“老娘”兩個字,就被杜鵑上前拚死拉住。捂着嘴拖到一旁。

等她鬆開手,黃大娘氣道:“你拉我做什麼?”

杜鵑擁着她肩膀小聲道:“奶奶,你不能罵人。我剛才還說呢,罵人的人是狗叫,我當狗打的。瞧她們身上。都是我跟黃鸝砸的。奶奶要是也罵起來,人家對出來,那不變成我罵奶奶是那個什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