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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將匕首往昝虛妄脖子上豎著一摁,鮮血立即順着脖頸流淌,“我還有一句話沒告訴你:這年頭,光拼爹娘還不行,爹娘再有本事,也不如自己有本事;家世再好,也比不上自己好。這會子你喊爹,昝巡撫就算駕着筋斗雲也來不及救你了!”

昝虛妄聽了氣得差點吐血。

身體的疼痛也比不上言語對他的打擊大。

“你要殺便殺。”昝虛妄努力將目光轉向後面官兵,“本官命令你們:不許放了他們幾個。她敢殺我你們就殺了他們。胡將軍在前面接應,很快就要過來了。”

“別說胡將軍,什麼將軍來都沒用!”

杜鵑聽了昝虛妄的話,又扎了他一刀,使他受傷更重,就算掙扎也不能持久,又一時半會死不了。

一面對官兵們道:“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人多有用嗎?能過得來嗎?本姑娘警告你們:我數三下,再不放了他們幾個,我先把他殺了,再收拾你們!你們想想,就憑你們那兩下子,能在這地方斗得過我嗎?能逃得掉嗎?我不想跟你們拼得兩敗俱傷,逼急我我可要殺了。”

說著話,猛然往旁一縮,將昝虛妄移到左側。

一桿長槍就扎在他大腿上,疼得他冷汗直冒。

杜鵑對那出手的官兵笑道:“你想謀害上官,也別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啊!”跟着又對眾人道:“再有一個上前的,我立馬殺了他!”

那官兵惶然後腿,眾人也都不得主意。

他們毫不懷疑,杜鵑殺了昝虛妄後,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若拿任遠明兄妹威脅,只怕越發逼得她更快下殺手。

還有,他們也不忍心。

這便是杜鵑之前的攻心之策了:美色和威望一齊施展,又讓遠明和遠清討好他們,使得他們減輕敵意,同情他們,這時好歹能起到一些作用。比如背遠明兄妹的官兵,一直小心翼翼地護着他們。

昝虛妄感覺脖子上的血流得很急,知道杜鵑不是玩話,心裡急速思索對策。因見這地勢,想着她怎樣把人帶走呢?難道還有人在前營救?

那也不對呀,他早派人去前路勘查,並請接應了。

想罷,他不等杜鵑再出手,對官兵道:“放開他們!”

他要看看她下一步如何,再臨機應變。

官兵們立即給馮明英等鬆綁,將遠明遠清放下地。

杜鵑喊“遠明帶妹妹揉揉手活動活動。”

任遠明興奮地“噯”了一聲,兩娃兒就伸胳膊扭腿地舒展筋骨,全然不怕身側的懸崖峭壁;馮明英不知杜鵑意欲為何,為逃生計,也趕緊活動開來。

昝虛妄冷笑道:“我瞧你們飛上天去!”

一言未了,忽然低頭看向那懸崖下面。

果然杜鵑又喊了起來:“遠明遠清,待會往下跳。快落水的時候深吸一口氣閉住呼吸,就像我往常教你們的那樣。遠明你抱着妹妹,我帶着你母親。”

任遠明熱血沸騰,大聲道:“知道了杜鵑姐姐!”

昝虛妄和眾官兵全部獃滯。

這就要說到這黃蜂嶺天塹的詳細地形:這條小路是藉著地勢便利,在山間忽上忽下開鑿出來的。整條山路有一大半都毗鄰絕壁,一側是萬丈深淵;只有中間一段被兩座山峰相夾,對面幾條飛瀑高掛,沖入下面深谷形成一汪湖泊,然後由南面流進他們來路方向的山裡。

如今,他們就處在這湖泊上方,頭頂和腳下均雲霧繚繞。

懸崖距離湖面約四丈多,他們敢跳?

然任遠明兄妹接下來的舉動讓他們大驚失色:兩小低頭牽起衣角塞進嘴使勁吹,就見他們前胸後背很快鼓脹起來。

昝虛妄再不能無動於衷,大喊“抓住他們!”

他已經知道杜鵑的用意了:這小坎肩是剛上山時才給兩小添上的。杜鵑說山裡晚上冷,他們人小,又不走路,怕凍了,所以她就用現獵的皮子為他們做了簡單的小坎肩,特地為進京準備的。他當時還檢查過,確實很簡單,就前後兩片,肋下用帶子系起來的,所以讓官兵給他們穿上了。沒想到裡面另有乾坤。

這是杜鵑仿前世救生衣做的簡易羊皮氣囊。

山崖下的湖邊草叢裡還有她藏的木筏,準備漂流用的。

昝虛妄看破她用意後,知道沒有救兵,再不肯退讓,一面令手下抓住遠清遠明,一面用力往前掙脫,也不管橫在脖子上的匕首。

他發現,這時候不能權衡利弊,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果然他這樣就得手了,杜鵑終究沒下手殺他,怕不可收拾,被他掙脫開來——他在軍中多年,身手也非凡,不過礙於地利,不如杜鵑靈活熟練罷了。

杜鵑見官兵又抓住遠清遠明,不禁大怒,連下殺手,兩個官兵發出長長的慘叫落崖掉入水中。跟着,她揚鞭猛抽,逼得昝虛妄節節後退,一邊大喊道:“等他血流乾淨了我再來收拾你們。”

一個官兵急喊:“姑娘快停手,不然我殺了你小姨。”

杜鵑高聲回道:“你動她試試!我把你們全部踢下去。”

說著心裡一動,似乎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官兵嚇得不敢出聲了,甚至拖着馮明英退得遠些。

昝虛妄也警惕起來,留心不被她纏住。

兩人鬥了一會,他也有些應對心得了,不像剛開始那樣措手不及、手忙腳亂,就是身上傷痛難忍,加上脖子上血流不止,因此勉勵支持。

這裡激斗,前方也亂了起來。

原來,隊伍前方已經和胡將軍派來接應的人會合了,聽見後面出事,杜鵑要逃走,均大驚,一面派人去稟告胡將軍,一面想回頭幫忙。可這路最寬處也就堪堪兩人通過,來再多人也沒用。

更麻煩的是,天空忽然下起雨來。

先是濛濛細雨,然後慢慢變大。

官兵們在山道上亂鬨哄的一溜嚷過去,驚動了一個人。

在一處拐彎的山路下方,萬丈深淵的懸崖峭壁上,有個藉著原本崖石裂縫鑿出來的凹坑,裡面蹲着一個黑衣蒙面人。他兩眼緊緊盯着前方一塊突出的山石。原來在石頭下卡了一面小圓鏡子,正斜照見頭頂上方山路上的情形,而上面卻看不見這個角落。

正等待時機,就聽見頭頂上官兵亂嚷傳話,說黃杜鵑已經脫困,正挾持昝指揮使要營救小姨和表弟表妹呢,他便蹲不住了,一個翻身就上了路面,接連對官兵出手。

山道上的官兵被突然攻擊,紛紛摔下懸崖。

那蒙面人不過是藉機活動蹲得有些麻木的手腳而已,待覺得身子靈活了,便不再耽擱,縱身躍起,腳下疾點,一路踏着官兵的頭往山路後方奔去。

所過之處,官兵們被蹬下懸崖者不知多少,慘叫連連。

這動靜自然引起昝虛妄注意,卻無暇顧及。

然那蒙面人轉眼間便到了他身後,正要對他下殺手,卻被他感知危險,不要命地撲過去扭住杜鵑,近身纏鬥。

這就麻煩了,蒙面人若要出手,很容易傷了杜鵑。

只一剎那間猶豫,他又看見前面官兵抱住遠明遠清、挾持馮明英往回跑,想是看他在這絕壁上如履平地、勢不可擋,要退回山谷利用人多圍攻他。

他便丟下杜鵑,踏着山壁斜飛了過去。

那些官兵在這地方戰鬥力打對半折扣都不止,面對他毫無還手能力,被他攆鴨子一樣或踢或扔,都丟下懸崖去了,然後直奔任遠明兄妹而去。

任遠明兄妹喜翻了天,一齊大叫“爹!”

雨水淋濕了他們的頭髮,濕淋淋地垂在面頰旁,加上濕透的衣裳,跟個小水鬼似的,卻只顧眉開眼笑。

那蒙面人聽了瞪大眼睛,身子踉蹌了下,差點失足。

然見那官兵捂住小遠清的嘴,哆嗦道:“別……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不禁大怒,抖手扔出一柄飛刀,正插在那官兵咽喉處,跟着飛躍過去,一把撈過遠清夾在腋下。

抱着任遠明的官兵見狀急忙撒手,丟下娃兒轉身就跑。

任遠明迎着蒙面人笑道:“爹,他沒害我,別殺他了。”

那官兵聽了直叫“小爺活菩薩”,跑得更快了。一面跑一面催前面的官兵,大家就紛紛往來路跑。他們這會子倒不怕山路危險了。

蒙面人卻不吱聲,抄起任遠明往背後一撂。

小娃兒便抱住他脖頸,牢牢貼在他背上。

蒙面人又趕上前去救馮明英。

杜鵑看得精神大震——看那出手招數分明就是任三禾,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於是大叫:“小姨父先帶他們走,我自有法子脫身!”

蒙面人也不知是聽了她的話,還是另有打算,果然救了馮明英後,夾在另一邊腋下,飛奔而去,再沒回頭。

後面道路上許多官兵,見他殺神一樣來了,情知躲不過,乾脆趴在地上隨他踩踏,有動作慢一點的,就被他攻擊落入懸崖。

從杜鵑發難,到蒙面人救走馮明英母子三個,前後不到半盞茶的工夫。昝虛妄渾身是血,眼看杜鵑又要脫身,發了狠勁,一面攻擊,一面喝令官兵射箭,違者軍法處置。

杜鵑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論武功和打鬥,她原不如昝虛妄有經驗,不過是佔了地利,憑藉常年在山上行走攀援的靈活勁才佔了上風;如今昝一旦放手不要命,她就吃力了。

瞄一眼懸崖下的湖面,她也拚命了。

兩人一齊拚命,結果就是一起滾下懸崖。

“我討厭你!更討厭你妹妹!”

落崖前,她認真地告訴他。

昝虛妄對她在這樣時候還不忘說這個有些愕然。

短短一天的接觸,他便認識到杜鵑的性子。

這是個極出色的女孩,若他是黃元,也不能不愛上她。

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臉頰,他不禁猜測她的出身,什麼樣的人會養出這樣的女兒?為何又會令那人如此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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