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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兒並不鬆手,和身撲上去,騎在她腰間,一手依然揪着她的頭髮,一手從懷裡抽出直尺,劈頭蓋臉狠抽。

一面抽,一面咬牙叫道:“我叫你罵!我叫你罵!”

槐花娘毫無還手之力,雙手護住頭,殺豬一樣慘叫起來,驚得眾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黃雀兒叫幾聲,又換了詞:“你服不服?服不服?認不認錯?說,認不認錯!”

槐花娘哪裡能答出話來。

黃雀兒沒聽到求饒的聲音,自然一直抽。

一院子人包括杜鵑全都獃滯。

這還是黃家最文靜的閨女嗎?

不但有備而來,連傢伙都帶上了,就等着呢!

槐花爹是緊跟媳婦一塊跑出來的,見狀自然不肯罷休,一擼袖子就要上去幫忙。還沒到跟前,只覺眼前人影一晃,臉上早挨了清脆一巴掌,不禁大怒。

細一看,卻是黃鸝,發力跑過來,跳起來打了他一耳光。那姿勢有些像杜鵑前世扣籃的運動員,一擊命中後,藉著慣性往前竄了幾步,轉了個圈才回頭站定,擺個防守的姿態謹慎地看着他。

槐花爹罵道:“小賤*貨……”

才要不顧臉面追去跟她廝打的時候,一根烏青皮鞭從眼前飛過,“啪”地一聲,擊得地面塵土飛揚,尾稍不過帶了他胳膊一下,就火辣辣地疼。

“你敢動她試試?”

少女芙蓉芳面滿是煞氣,手執皮鞭擋在他身前。

槐花爹看着比自己矮不了一點的杜鵑,修長身材亭亭玉立,如花面龐上清亮的雙眼逼視着他,晃得他眼暈,他竟不由自主地自慚,怯懦地往後倒退一步。

黃家三朵姊妹花對王家兩口子,架勢一拉開,人群恐被波及,轟然散開;然後又往來穿插,各自尋找合適的位置站定,形成一個大圓圈,將五個人圍在當中。

人們看着這三姊妹,說不出的怪異。

尤其是黃雀兒,顛覆了全村人對她的觀感。

黃雀兒今日為何這樣潑辣兇狠?

槐花娘在林家一放開罵聲,她便知道杜鵑要被連累。可是杜鵑已經離開黃家了,黃雀兒根本沒指望黃家能像四月那次一樣為她出頭,連爹娘她也沒指望,但她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她來時都想好了:今天不以黃家閨女身份,而是以林家媳婦身份為杜鵑出頭。一來叫人看看,杜鵑依然有人撐腰,不是隨便什麼人可以欺負的;二來要在全村人面前立個威風,將來進了林家也好立足。

再過一個月,她就是林家媳婦了。

她背後站着整個林家,她怕什麼?

放開身手大打一場,也叫林家族人和妯娌們瞧瞧:她黃雀兒不是好惹的,將來別想欺負她;她要像林大猛媳婦和小姨一樣,做個厲害媳婦,而不是像娘一樣,外強中乾。

因此幾點,她下手非常狠。

而且,她一直很冷靜,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和杜鵑在河灘上把黃小寶摁着打,一聲聲喝問“你服不服?”

眾人聽得心裡抽抽,尤其是黃小寶。

震驚的同時,人們都把目光轉向黃老實和馮氏。

他們到底是怎麼生出這樣閨女的?

馮氏也是剛剛趕來。主要是黃元不讓她來,怕她生氣或者被撞動了胎氣,說他去就成了。可她聽見隔壁鬧得那樣,還牽連到杜鵑,到底忍不住還是來了。聽見槐花娘罵杜鵑,氣得渾身發抖,本能地就要往前沖。因被黃元勸住,才不得上前。

黃元攔住娘,自己當然要出頭了。

誰知才走了幾步,那邊姐妹都動上手了。

大姐那個氣勢,震得他目瞪口呆。

還有小妹子和杜鵑,一個賽一個厲害!

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他不禁汗顏,勸也不是,幫也不是。反正姐妹們佔據上風,他便索性轉頭找王家族老理論去了。——還是談判的場合更適合他。

馮氏見黃雀兒這樣潑辣兇狠,大出意外,心頭舒散多了。

黃老實跳腳大叫“雀兒打!打那個死婆娘!”

他被兒子叮囑,要照顧懷孕的媳婦,所以就沒上去。

眾人見他自己不上去,倒叫閨女狠狠打,都直咧嘴。漢子們不知該罵他窩囊還是該稱讚他好福氣,養的閨女個個能文能武還會管家。

不過才一會工夫,院子里的王家人和隨後從廳堂趕出來林王兩家人都各有反應,有人喊“拉開,拉開她們!”有人叫“大強,你死人哪,看着你母親被人打!”還有人叫“上,都上!”小娃兒又喊“打,打,打這狗*養的!”

院子里一片混亂!

槐花兩個哥哥——大強和小強終於也出面了。

之前沒動,不是他們不顧老娘,而是不好上前。

娘罵得杜鵑那麼難聽,人家能不打她?黃家閨女最大的也不過十七八歲,難道讓他們五大三粗的漢子上去對着嬌滴滴、粉嫩嫩的少女揮拳頭?那不被人罵死!

然而才一愣神的工夫,爹娘就都被打了。

這下他們再不能不動了,想上去拉開他們。

誰知才一動,就被夏生和冬生截住了,扭在一塊。

那夏生見黃雀兒一反常態地潑辣,不憂反樂,覺得就該這樣。雀兒原先性子也太綿了,好容易吃虧。

所以,黃雀兒抽槐花娘,他雖沒幫忙卻在旁守着,兩眼骨碌轉,挨個看王家人——誰敢上來,他就動手!不但如此,他還悄悄對冬生十斤幾個使眼色,把這些小的都聚在他身邊。

大強小強早在他視線籠罩下,兩人一動,他就殺氣騰騰地喊“黃小寶!抄傢伙!”又對幾個堂兄弟喊“還不幫忙?”又瞄一眼呆愣的秋生,罵“你敢娶那喪門星進門,我就不認你這兄弟!”

於是林家兄弟和黃家兄弟都蜂擁而上。

黃小寶本就疑惑,再聽青荷吹了半天耳旁風,說這一切都是槐花弄的鬼,他這個傻瓜還被她使喚利用呢,早就一肚子火了;又見槐花娘把氣撒在杜鵑身上,惡言辱罵,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秋生一喊,他就上來了,對準小強就砸。

小強沒防備,被打個正着,也火了。

他們不好跟杜鵑姐妹對打,對林家兄弟可不手軟;況且槐花受了林家兄弟欺負,夏生還揚言不要秋生娶槐花,他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正要找他們出氣呢,因此也大打出手。

跟着又有王家兄弟過來幫忙,兩邊混戰一氣。

秋生看着這亂糟糟的場面,耳邊回蕩着夏生的話,憤怒又無助,不知道為什麼鬧成這樣。

那邊,槐花爹和杜鵑對峙。

杜鵑高聲道:“她敢罵我,我就抽她!”

槐花爹質問道:“你幹什麼編排我槐花?你不說,她娘能罵你?”

杜鵑道:“那不是我編的,本來就是事實!”

黃鸝忽然大聲道:“王槐花可敢對着娘娘廟起誓:要是有心算計春生哥哥,王家合族半年內死絕,從此斷子絕孫!你可敢發誓?”

小女娃一開口就不同凡響,驚呆里里外外一干人。

槐花也在屋內驚得面無人色,心中湧起滔天恨意。

王氏族人都氣得瘋了,都紛紛喝罵。

槐花爹哆嗦道:“你怎不叫林家人發誓?”

夏生立即接道:“秋生你就發誓。”

他也不喊大哥了。

秋生惶惑地看着眾人,恓惶無助。

不是他不敢起誓,他是想到了槐花。

他終於覺得,槐花恐怕是將他當成春兒了。

這一認知讓他痛苦萬分,卻又無可退避,因為槐花懷了他的孩子,他該怎麼辦?

他的猶豫和痛苦,卻被王家人認為心虛,更叫起來。

夏生便高聲道:“他不敢,我來!若秋生和春生撒謊騙了槐花,我林家合族半年內死絕,從此斷子絕孫!”說完轉向大強,“你可敢像我這樣說?”

大強滿臉獃滯。

他還真不敢說。

不是不信妹妹,只是這話也太毒了些。

王老太慌忙對王四太爺道:“快攔住他們!”

她眼裡滿是恐懼,生恐大強被激發誓。

王四太爺也覺得不妙,忙上前攔阻。

林太爺聽了夏生的話,拄的拐杖一歪,踉蹌了一下,罵道:“死小子!混賬東西!大猛,去把他們分開!都想造反了?”

於是,兩家長輩上去喝的喝,勸的勸,罵的罵,將一幫小的分開了。槐花娘也被拉了起來,早被黃雀兒抽得面目全非,整一個豬頭,外加五道血痕掛在面門上;夏生卻扶着黃雀兒肩膀,把她上下一掃,問“死婆娘可打傷你了?”

眾人聽了忍無可忍,連黃雀兒自己也不好意思低下頭。

槐花娘哪能咽下這口氣,還要過來跟雀兒拚命。

大猛媳婦趨前攔住她道:“你還想打?那我陪你打!”

把袖子挽了挽,真箇要動手的樣子。

王老太太忙喝住槐花娘。

剛平息了一場風波,就見槐花從屋裡衝出來,對杜鵑慘笑道:“你不用生氣,我不壞你的好事。”

說完轉頭對着牆壁猛撞過去。

秋生驚恐大喊“槐花!”

飛一般就搶到廊下,已經晚了。

眾人也都大驚,蜂擁上前搶救。

然都救援不急,因她特意選了個沒人的地方撞的。

千鈞一髮之際,小蓮從廊柱後鑽出來,手腳齊出,連扯帶絆了她一下,才免於一場禍患。即便這樣,槐花的額角還是撞破了,見了血。可見她剛才絕不是做戲,而是懷着決然死志。

杜鵑看着她只有一個念頭:她真瘋了!

然這瘋狂的代價也換來了局面的扭轉:王家人都憤怒了,林家長輩不敢再強硬了,連林大頭也熄了火。——要知道槐花可是懷着身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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