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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了車,黃元就隨伺在爺爺和外公身邊,杜鵑牽着娘,黃鸝攙着爹,一路走,一路看。

這條街街道寬闊,行人不太擁擠,兩邊的鋪面門臉也都十分整潔大氣,酒樓飯莊古玩首飾鋪子書齋瓷器店等,應有盡有。

杜鵑一行人走在這樣的街道上,十分打眼。

黃老爹和馮長順等人一望而知是莊戶人,而黃元兄妹三個卻又十分出色,但看他們表現,又不像主子,因此,凡進店鋪,都讓閱人無數的店家好一番猜測。

走走瞧瞧,他們來到一家綢緞莊。

黃元說要給家人買些料子做衣裳。

首次回家,是必要買些禮物盡孝心的。

杜鵑見爺爺和爹娘看着那些華美的綢緞移不開眼,急忙道:“弟弟第一次回家,應該買些好料子孝敬爺爺奶奶。爺爺明年六十整壽呢。外公外婆也要孝敬。我們就算了。咱家也不寬裕,不用打腫臉充胖子,個個都弄一身綢緞,人家還以為咱們在外發了大財呢。再說,山裡也不適合穿綢緞。”

黃鸝立即接道:“就是就是!哥,別買那麼多,就給爺爺他們買。你要是給爹和娘也買了,他們穿了也要罵你,說你亂花銀子。”

黃元滿臉錯愕地瞧着這對姐妹。

這意思是也不給爹和娘買了?

然馮氏也驚醒了,立即說她和他爹不要,叫別買。

她想起來了:元兒要是幫自己和黃老實買了,若不給小叔小嬸買,公婆怕是心裡不痛快;還有好多親戚,自己買綢緞,總要給他們帶些東西……

大熱天的,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馮長順心思一轉,看着黃元笑道:“元兒,你就幫你爺爺奶奶買吧,是個孝敬的意思;我跟你外婆都不用了,年前你小姨父還幫我們做了一身好衣裳呢。”

然而,黃老爹這回卻堅持起來:要買連外公外婆的一起買,要不買都不買。

他覺得,這是孫子露臉的時候。

再說,他聽了親家的話很不痛快,那意思是小女婿有出息,大女婿沒出息?黃老實是沒出息,可他生了個兒子有出息,也替黃家扳回一些面子不是!所以,他堅持黃元幫外公外婆買。因為這布料代表的意義,已經不是錢財的問題了。

推推拉拉的,最後,黃元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扯了一身福壽圖案的錦緞,做冬衣,過年時穿。

黃老爹和馮長順都笑容滿面。

從綢緞莊出來,黃元特地走在杜鵑身邊,低聲問道:“怎麼爹娘也不讓買?不是還有銀子嗎!”

杜鵑亦小聲道:“回頭再跟你說。但我告訴你: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齊家’可是排在‘治國’前面的。管好一個家,絕不是簡單的事!今天這衣料,不能隨便買!”

黃元聽得張大嘴巴,彷彿在問“有這麼嚴重?”

杜鵑瞥了他一眼,心想別看黃家只是簡單的莊戶人家,其間曲折多着呢,若不然,之前和奶奶家能吵成那樣!她前世是獨生子女,這輩子也重新領會家族的意義。

黃元暫時丟開“齊家”的問題,又問杜鵑:“你和大姐小妹就不想要好看的衣裳?”

他看着杜鵑身上的布衣,有些心酸。

哪個女孩子不愛美?

陳青黛每年每季都要添置新衣,哪怕柜子里的新衣還沒穿遍也要重做。他的姐妹長相都是極出色的,卻只能荊釵布裙。他一定要努力提高繪畫技藝,更要努力進入仕途,好讓姐妹們想穿什麼樣的衣裳,就買什麼樣的衣料,別像剛才這樣。

杜鵑道:“也不是不想要,但山裡面真的不適合穿綢緞衣裳,等你回去了就明白了。”

黃元道:“冬季不是要清閑些嗎?”

杜鵑道:“在鄉下,清閑也不適合穿這個,坐卧行走、洗滌保管都不方便。”說著摟住黃鸝肩膀笑道,“再說了,咱們姊妹天生麗質。人家靠衣裳裝扮人;我們呢,不管穿什麼衣裳都光芒四射!再打扮,那還不讓人嫉妒死?”

黃鸝聽了笑得雙眼彎成月牙,紅唇間露出一排貝齒。

黃元看着笑容明媚的杜鵑,心情跟着飛揚燦爛:姐姐的確天生麗質,小妹也同樣出色和可愛。

他便鼓起精神,對她們道:“那我帶你們去另一個布莊挑衣料。那兒的粗布應該比黑山鎮更便宜,咱們多買些帶回去。”

黃鸝大喜,連聲說好。

於是,黃元帶大家拐入另一條街:狹窄的街道兩旁,大樹的濃蔭遮住夏日的驕陽,街面上來往的大多是些衣飾普通的百姓,熱鬧而喧囂,也雜亂許多,還有好些推着車、挑着擔子、擺地攤的小商販,熙來攘往間,叫賣、詢問聲此起彼伏。

馮長順立即道:“這才是咱們這樣人來的地方。”

黃老爹連連點頭,忙着問食物、米糧、日用家什的價格,一面感嘆不已,說要是泉水村離集市近,家裡好些東西都能拿來賣錢呢。

杜鵑聽了好笑,真要那樣,山貨就沒那麼豐盛了。

黃元見大家都開心,知道來對了,心裡也歡喜。他朝杜鵑霎霎眼睛,微笑道:“我幫你們買一樣東西,保管你們都喜歡。”

杜鵑欣喜道:“真的?要買的不好,唯你是問!”

黃元笑而不語,徑直帶他們往前行。

走進一家鋪子,指着櫃里的靶鏡,請掌柜娘子拿幾種式樣出來讓杜鵑和黃鸝挑選。

果然,黃鸝大喜,對每一面靶鏡都愛不釋手,舉着照來照去,看着鏡中自己的容顏笑靨如花。

杜鵑忙問價格,聽說五錢銀子一面,十分意外。

難道這世界玻璃製造已經很發達了?

不管怎樣,這個價格她還能接受,於是和黃鸝仔細挑選了三面。忽然又想起大妞姐姐,忙又加了一面。

黃元問道:“喜歡嗎?”

其實心裡已經知道她們喜歡了。

杜鵑點頭,笑道:“我以為這個要好貴呢。”

黃元道:“前幾年還要二兩銀子呢,現在便宜了。”

見她們挑了四面,也沒多想,以為另一面是幫娘買的,就掏銀子付賬。

黃老爹在一旁吩咐道:“元兒,給你大妞姐姐也買一個。”

他不知杜鵑已經挑了,怕漏了大孫女的。孫子這次回家,親戚朋友面前不能少了禮數,大妞是大姐,更是不能漏。

黃元急忙“噯!”了一聲,又要掌柜的再拿。

杜鵑朝黃鸝瞅了一眼,一副“還是我有先見之明”的表情,一面攔住黃元,對黃老爹笑道:“爺爺,我們已經幫大妞姐姐買了。瞧,有四面呢。”

黃老爹聽了點頭,十分稱心。

馮氏見黃元付了二兩銀子,很心疼,嘀咕道:“三人用一個不就成了。買這麼多!”

杜鵑解釋道:“娘,大姐年底就要出嫁,給她一面;我跟黃鸝用一面;娘用一面,正好三面。”

馮氏忙道:“我不用!你們三個一人一面,當嫁妝正好。”

她也回過味來了。

黃元在旁輕笑道:“先這麼用着,下次需要再買就是了。元夢齋在府城,咱們往後出來的機會也多。”

黃鸝嘀咕道:“就是。要是買多了,回去肯定有人眼饞。”

杜鵑和黃元聽了都忍俊不禁。

接下來,他們又去了布店。

這次,眾人沒有推脫,一一詢問各種棉麻粗布的價格,果然覺得比黑山鎮便宜,於是紛紛挑選起來,連馮長順也說要幫家裡買些。

黃元親自幫杜鵑和黃鸝挑選。

將布料往姐妹身上一比劃,覺得她倆膚色穿什麼都好看,由衷讚歎道:“果然天生麗質!”

他幫她們挑了玫紅、嫩黃、淺粉等鮮艷鮮嫩的顏色,又解釋道:“在山水樹林多的地方應該穿些暖色,方能與自然景觀相襯。”

杜鵑笑問:“你怎麼對女子穿衣這樣精通?”

黃元沒理會她打趣的語氣,解釋道:“看青黛妹妹穿多了,就知道了。再說,我因平日作畫,最長於觀察人的服飾,和景物布局,比常人自然眼光不同。”

說著便有些悵然。

杜鵑忙安慰他道:“陳姑娘不會有事的。”

一面心裡嘆氣,知道這說法很牽強:一個毫無人生閱歷的女孩子流落在外,怎不讓人擔心!本來黃元絕不會惦記陳青黛的,她這一走,他便不能不記掛她了。

黃元也沒多說,繼續幫姐妹挑衣料。

黃鸝是來者不拒,覺得哥哥挑的就是好,大包大攬的模樣,惹得眾人都笑。

黃元滿心憐惜妹妹,幫她挑了許多。

幫姐妹挑過後,他又拿了一塊暗紅花色的棉布往馮氏身上比量。

“娘,這個你穿好。”

他這麼大了,又是新近才認祖歸宗,不好意思對娘說太親近的話,因此有些羞澀。

馮氏激動得臉頰漲紅,局促問道:“真好看?”

黃元抬眼直視她。

馮氏這一刻散發出少有的光彩,連雙眼都水潤璀璨。

黃元覺得:娘親眉目很出色,只是少了些溫婉,他身上的英氣都是傳自娘的。想畢,對娘的感情又拉近了一層,滿心柔軟和孺慕,輕聲道:“真好看!娘找到兒子了,該穿喜慶些。大紅太艷了,這暗紅不打眼,正合適娘穿。”

馮氏連忙道:“那就要這個!就要這個!”

黃老實見了眼饞,提醒道:“元兒,還有我。”

杜鵑見掌柜的看他,嗔道:“爹,你急什麼!”

布店的掌柜見這群人看着不起眼,卻買這麼多布料,喜得跟什麼似的,殷勤招待;因又見黃元衣飾舉止都不俗,認定他是金主;再者,見他幫杜鵑黃鸝挑了,接着又幫馮氏挑,而杜鵑又叫黃老實“爹”,黃元又與馮興業長得跟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與馮長順也有幾分相像,他心裡便做了“很準確”的判斷,自認為弄清了他們的關係。

於是 ,他對黃元笑道:“公子,幫貴岳父也挑兩身衣裳吧。這邊有適合他的顏色。”

說著拉黃老實往櫃檯左邊走。

黃元聽了一呆,跟着滿面通紅。

杜鵑也傻眼,不知他從何判斷黃元和黃老實是翁婿的。

馮氏等人也怔住。

黃老實大叫道:“哪個是岳父?那是我兒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