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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對於是否到西山避暑這件事,其實是無可無不可的。

當初老郡公還在時,她確實有到西山避暑的習慣,侯府在西山也有別院,不過後來被牛氏送了人。趙瑋得襲爵位後,查過家產清單,就知道自家沒有一處位於西山附近的房產。去年秋天,他們祖孫受曹太夫人之邀,去了西山賞秋禮佛,玩得挺開心,回來時就順手在西山腳一帶買了個小莊子,在裡面修了個小宅,預備日後賞秋時用。趙澤脫離了糟心的家人後,未離京前就是住在那裡,如今自然是空着的。那一帶的氣溫比城裡涼快些,用來避暑也可以。

不過如今他們祖孫搬回了侯府,跟從前住在鼓樓小宅時又不同了。修整侯府房屋時,趙琇特地囑咐過樣式程,對祖孫三人的院子做過精心設計,有火牆火炕可以避寒,也有滿院子的花草綠樹葡萄架一類的東西可供夏天降低溫度。除此之外,院角擺着消防用的大水缸,抄手游廊也掛了遮擋太陽的密竹簾,趙琇還提前在府中冰窖里儲足了冰塊。這個夏天,他們祖孫三人過得並不怎麼辛苦,自然也就沒必要非得跑西山去了。

跟其他達官貴人們住在西山上的山景別墅不一樣,建南侯府在西山的別業是一處位於山腳下的小庄,房子剛修建好半年左右,傢具擺設什麼的,當初為了安置趙澤就隨便置辦了些,不是什麼很好的東西,宅子里也沒有侍候的人,只叫庄頭雇了兩個農婦做打掃的粗活,地方又比較小。真要住下來,肯定沒有侯府舒服,跟親友家來往起來也不大方便,生活遠不如城中便利。如果真的熱得受不了也就罷了,既然沒到那個境地,又何必自找麻煩呢?

張氏覺得,今年皇家不打算去西山避暑了。想必京里有身份的人大部分也會跟着留下來。包括她平日比較熟悉交好的人家,而趙瑋還需要為秋闈備考,與其跑來跑去的折騰。還不如就待在家裡算了。如果天兒熱得厲害,大不了多用些冰。

她這麼對高楨說了,高楨倒沒說什麼,只是笑道:“天熱時雖難受。但也不是沒有納涼的辦法。到了西山雖涼快些,鎮日沒事可做。也是無聊,留在城裡反倒還能尋些樂子。皇祖母就常說,天熱時心情煩悶,想要有幾個人陪着說說話。偏近日皇后忙着周年祭之事,每日只能去慈寧宮請個安,沒什麼功夫坐下來陪她。她老人家見皇后忙着正事。又不好意思開口留人。別的太妃、太嬪們聊來聊去都是那幾個話題,不如見見外頭的誥命們。時不時能有些新鮮事兒聽聽,更有意思些。可惜如今進宮的誥命們,不少都別有意圖,令她聊天也不能痛快地聊,又有些不足之處。”

張氏一聽就明白了,不由得對太后同情起來。如今進宮到太后面前奉承的貴妃誥命們,十個里倒有八個是衝著皇長子妃的位子去的,每每總要帶上自家的女兒或是孫女兒,不然就是外甥女兒、侄女兒、侄孫女兒……反正是跟皇長子年紀相近的晚輩女孩兒,嘴上沒有明着推銷,卻拚命在太后面前誇她們有多麼端莊穩重聰慧賢淑……張氏從前晉見太后時,就見識過這種場面,深覺其中有些女孩兒跟她孫女趙琇年紀相近,甚至還要再大一歲半歲,卻還沒有趙琇懂事聰明,偏又要做出端莊穩重的舉止,不少人都象是木偶一般,重複着練熟了的動作,面目打扮都大同小異,看不出哪一個真正出色到可為儲君之婦。方仁珠原是其中佼佼者,可惜又為家人所累,失去了候選資格,如今還定了親。

太后想要找外命婦來聊天解悶,又擋不住人家別有意圖,心裡當然煩惱了。這種時候,象張氏這等沒有攀龍附鳳的意圖,又能與她談得來的外命婦,就顯得格外珍貴。張氏領會到高楨的意思後,想起自己也有些日子沒進宮去了,就不由得心中生愧。她對高楨道:“年後因有事,一時忘了進宮給太后請安,實在是罪過。既然太后如今想要找人說話,明兒我就叫瑋哥兒遞牌子。”

高楨笑道:“皇祖母當日曾單給了您一個牌子,您想進宮,只管讓府里的管事去宮門打一聲招呼就是,倒也不必每次都讓瑋哥陪同。他不是還要備考么?還是讓他專心讀書吧。若是老夫人覺得沒人陪同,多有不便,帶上琇妹妹也是一樣的。”正好讓太后見一見趙琇,若能留下一個好印象就更好了。

張氏想想也對,正要答應,趙瑋在旁忽然說:“這也沒什麼,祖母又不是天天兒進宮去,我偶爾陪着走一趟,並不費事。妹妹總歸是女孩兒,又是這樣的年紀。祖母本來沒有別的想法,可別進宮見一回太后,就叫旁人說起閑話來,倒象是我們家也有那攀龍附鳳的念頭了。”他邊說邊看着高楨,嘴角微微翹了翹。

張氏聽了,方才猛然醒覺,趙琇比皇長子大不了多少,若她帶着孫女去見太后,就算她問心無愧,也免不了會有人猜忌,連太后也很有可能誤會,那就沒意思了。於是她就說:“瑋哥兒說的有理,琇姐兒就別隨我進宮了。我身體還算硬郎,自己也能跑一趟。不過是陪太后說說話罷了,這有什麼?哪裡就非要人陪着了?”她也不同意孫子陪同,怕耽誤了孫子備考。

趙瑋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抿了抿嘴。祖母的想法跟他原本的計劃不太一致,他可不放心讓祖母一人進宮。天熱得這麼厲害,宮裡規矩大,萬一中了暑,祖母身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叫他如何放心?寧可自己陪着去。不過他再悄悄看了高楨一眼,覺得等人走了,他再私下勸祖母也不遲,便沒有吭聲。

高楨掃了趙瑋一眼,便笑着對張氏說:“老夫人不必擔心。等我回了宮裡,囑咐底下人一聲,自會有人照看您。即使您是一個人進宮,也不愁沒人侍候的。”

張氏連忙道:“那就多謝世子了。”心裡頓時安定了許多。

高楨與趙瑋對視,很快又各自轉開頭去。這時候趙琇回來了:“開飯了,是在這屋裡吃,還是在前頭花廳里?那邊窗外就是樹。坐着涼快些。”

張氏便道:“那就到花廳去吧。”趙琇應了聲。吩咐身邊的丫頭柳綠去傳話,自己攙扶着祖母,又請高楨移步。一行人齊齊往外走。

高楨含笑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趙琇眼珠子轉了轉,臉微微紅了一下,沒有說話。趙瑋忽然清了清嗓子。仿若無事般望望院子里的花草,身體卻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兩人之間。遮住了二人的視線。趙琇有些心虛,又暗暗羞惱,便問:“哥哥這是上火了嗎?時不時就咳一下,我叫人晚上給你做清熱敗火的湯水喝。好不好?”

趙瑋心道女生外向,古人誠不欺我。不料祖母張氏信了孫女的話,也跟着說:“一定是早飯時那道炸的面果子害的。我早就說過,早上不該吃這麼油膩的東西。飯後喝了茶。容易鬧肚子,又折騰得人不得安寧。琇姐兒也不必特特給你哥哥做清熱的湯水了,每日里消暑湯不斷,再喝了這些湯水,反而不好,倒不如讓他清清凈凈地敗兩天的火,只吃些清粥小菜就好。”趙琇忍住笑意,煞有介事地點頭:“我知道了,祖母放心。”

趙瑋的臉色一時變得難以形容,他忿忿地瞪了高楨一眼,高楨掩下偷笑的衝動,狀若無事地看向院子里的花草,那形容神態,就跟方才的趙瑋一模一樣。

一頓便飯很快就結束了。高楨陪着張氏吃了兩口茶,再說幾句閑話,便起身告辭。他還要趕在宮門下鑰前回去呢,不可能待太久的。張氏命趙瑋送客,趙琇只能送到院門口。高楨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便毅然轉頭,在趙瑋的陪同下離開了。

趙瑋臉色陰沉沉地,一路走,一路用極低的聲量問高楨:“你今兒特地過來,只是為了在我家吃一頓飯,讓我祖母帶着妹妹進宮去見太后?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呢?!”

高楨微微一笑:“我在打什麼主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的心意沒有變過,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趙瑋被噎了一下,恨恨地說:“這跟你今日說的話又有什麼干係?別說你不知道如今進宮奉承太后的誥命,都是沖什麼去的。我祖母若也跟着去了,別人想起我們家有個年紀與皇長子相近的女孩兒,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話來。無論我妹妹心裡是怎麼看你的,她都絕不會想要跟這等糟心事扯上關係!”

“別人的閑話,我自會料理,你不必擔心。”高楨直白地說,“可等我出了孝,太后和皇上就會開始考慮我的婚事了。若不讓他們想起趙妹妹來,萬一他們給我定了別人怎麼辦?”

趙瑋一驚:“這麼早?你今年才幾歲?過兩三年再娶妻也無妨吧?”本朝皇室似乎並沒有早婚傳統,皇子皇女雖然也有人會早早定婚,但真正完婚,幾乎都要在滿了十六歲以後。他以為高楨要說親,至少還有兩年,到那時候自家妹妹也差不多到說親的年紀了……呸呸呸,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他才沒打算把妹妹許配給這傢伙!

高楨對此卻不太樂觀:“皇祖母更希望我早些成親,因為偌大的王府只有我們父子二人相依為命,無人主持中饋,她放不下心。而我父王無意續弦,又不肯納側妃,除了我早日成婚,還有別的法子么?”他看了趙瑋一眼:“我總不能為了自己的事,逼父王續娶吧?”

趙瑋愣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