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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湘正盯着那包可疑的毒藥發愣的時候,趙琇端着裝有紙筆的托盤,來到了外書房找哥哥趙瑋。

趙瑋疑惑地看着她將托盤中的紙在自己面前的書桌上展開,還將筆醮好墨汁,遞到自己手中:“妹妹這是做什麼?要我寫什麼字么?”

趙琇笑道:“沒錯,哥哥寫幾個字吧,類似於向人勸學,鼓勵人努力向上的字眼,最好簡短一點,要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印象深刻。”

趙瑋更糊塗了:“寫這個做什麼?”

“不是說要開圖書館嗎?”趙琇回答道,“我覺得,等免費圖書館吸引到學子前來,總要在館中留下一些訓誡的話,讓所有人都能看見,也是勸學上進的意思。這樣露臉的機會,為什麼要讓給別人?哥哥的字寫得也不錯,不如你就上了吧?”

趙瑋這才明白她打的是什麼主意。關於圖書館的構思,妹妹早跟他提過了。其中有許多處聞所未聞的新奇設置,令他感到十分驚喜。他也大致能猜到,妹妹所說的這種訓誡語,是留在什麼位置的。可他何德何能,可得此殊榮?

他連忙將筆放了下來:“這樣不合適。圖書館是讓人學習學問的地方,理當請德高望重的士林大家出手題詞,至少也得是翰林、國子監祭酒或是大學士們。”

趙琇不以為然:“如今朝中文官都看不起我們勛貴,我們說要開設這樣一個地方,請他們中的一員來題詞,哥哥確定他們不會端起架子推三推四?最後就算我們求得他答應了。他也多半會說,是給我們面子,是為了天下萬千學子。我們受了氣還要被人奪去功勞,這種氣我可不願意受。既然是我們家開的圖書館,名聲就該歸我們所有。反正我不擔心會沒人上門。肥水自然還是別流外人田的好。”

趙瑋聽她講得直白,不由得啞然失笑。想了想,妹妹的假設還是有可能會發生的,他近日在外交際時,曾經向過幾位文臣提過自家想開圖書館的想法,得到的雖然有讚譽。但顯然都是些場面話,沒幾個人是真心把他的想法放在心上的,甚至還有年紀很大的老翰林說,他們家雖是行伍出身,但有心向文。也是好事,只是書館什麼的,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生怕他家學問不足,弄了些不三不四的書本來,給學子們看了,會誤人子弟。『*言*情*首*發』

不過,老翰林雖然對趙家沒什麼信心。但也承認圖書館是個好主意,竟然跟幾位背景相近、年齡相仿、交情頗深的友人商量着,是不是把自家藏書捐一些出來。也建一間圖書館?畢竟這是功在千秋的大善舉,是能流芳百世的。不過幾位老大人商量來商量去,捨得拿出來的書都不多,珍貴的典籍更是連子侄都不肯輕易出借,生怕不相干的外人會污了好書。即使真的拿出來建了圖書館,也必定不能隨意讓人入內翻看的。而且要優先供給本家子侄閱讀,還要捐書的家族各自派出人手。輪流或是共同看守書館,免得書館有失。但一想到維護這樣的書館需要花費多少本錢。此議就不了了之了……

趙瑋對這些老前輩們的反應感到十分失望,卻並未氣餒,反而更堅定了決心,一定要把圖書館建起來,並且名揚天下。這不但是為了建南侯府的名聲,也是為了趙家的後代子孫。他不希望自己的後代因為頂着勛貴之後的名頭,即使飽讀詩書,也要被人質疑才學。

趙瑋想到這裡,便對趙琇道:“我年紀還輕,將我的筆墨留在圖書館中,未必能令人信服。不如用父親的筆跡吧?這圖書館本就是為紀念父親所建,用他生前的筆跡,也是理所應當。”

趙琇想了想:“這樣也好,就是父親生前的筆墨中,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字眼。要不我們先想好用什麼字,再從父親的筆墨中挑選合適的字眼,交給工匠製成匾額?”

趙瑋沉吟片刻,便轉身到了右手邊的書架上,從一個書匣中取出了幾本線裝冊子,放在書桌上。趙琇伸手望過去,最上面一本封面寫的是《史記》二字,看筆跡,正是趙焯的手筆。

趙瑋道:“父親從前喜歡抄書,只要是抄過一遍的書,他就再能將裡頭的內容背下來。在祖父去世前,父親剛好抄完了《史記》的幾卷,這是其中的《秦始皇本紀》。”他近日正好讀史,讀的就是亡父生前親手所寫的抄本。應該慶幸的是,因為這些抄本比較沉重,而內容又是趙焯記住了的,已經沒有了用處,所以當年他乘船南下時,沒有隨身攜帶,而是將它們連同其他暫時用不着的書本一起,裝箱運到了鼓樓小宅存放,這才能完整無缺地保留到今天。

趙瑋翻開抄本的其中一頁,這上頭還有他先前夾好的書籤。他用手指着其中一豎行,讓趙琇看:“妹妹覺得這一句怎麼樣?”

趙琇一看,卻是“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並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講的是戰國四君子。趙琇想了想:“這幾個詞不錯,明知、忠信、寬厚、愛人、尊賢。父親的表字可不正是‘明知’嗎?”

“沒錯。”趙瑋微微笑了。趙焯表字明知。焯,意為明白透徹。這個表字,是趙焯昔日的授業恩師所取的,那是一位老翰林,已經去世多年了,但也是位頗有名望的學者,學問也很好。趙焯的這個表字就起得頗佳,今日兄妹倆看到《史記》中的句子,又發現這兩個字極有來歷。

趙琇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不如我們的圖書館,就取名叫明知圖書館吧?”

趙瑋怔了怔,細細一想:“這樣也好,以父親的表字為名,那就任誰都知道,這書館是為誰而建的了。”

趙琇又有一個提議:“我們還可以把建圖書館的來由,包括父親和母親當年慘死的真相,以及我們為親人長輩正言的初衷寫成文章,刻在碑上,立於圖書館中。只要圖書館在一日,天下人都能看見碑上的文字,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無論哪個人妄想為小長房翻案,都不可能了。我們也正好跟他們劃清界線。這麼一來,我們就用不着一個一個地把當年的真相跟人分說明白,豈不是省了一把力氣?”

趙瑋合掌笑道:“妙極!就這麼辦!”他甚至提出,可以在館中設一處小小的靈堂,放置父母靈位。那麼前來借閱書本的學子,若是有心,就可以為他們的父母上個香,祭拜一番。父親生前是位舉人,母親也是書香世家之女,當得起這些讀書人的香火。

有了計劃,兄妹倆又商議了一番具體章程。在選址的問題上,趙瑋有一個建議:“等我們春天搬回侯府,這處小宅就荒廢了,豈不可惜?不如就把這裡改建成圖書館吧?此處地方還算寬敞,鬧中取靜,可以算是個不錯的地點。”

趙琇倒是有些捨不得,但想一想,反正搬回侯府後,也沒什麼機會再回來住了,索性就拿它做了圖書館也沒什麼不好。父親母親生前沒能按計劃住進這座小宅,死後多年倒能長長久久地在這裡落戶了。

趙琇還覺得,既然圖書館是免費的,就算另開一處附屬的茶館,掙些小錢維持圖書館的日常運作,也是未必足夠的,而且有可能會被冠上斂財的污名。她既然有心要為自家掙名聲,已經搞出了這麼大的計劃,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錢。她提議從自家田產中划出一小部分,專為了供養這處圖書館,並且這部分田產從此就不再受趙家子孫節制了。因此,管理田產的人,管理圖書館的人,都要仔細挑選,確保品行上佳,不會出什麼問題。而趙家的子孫後代中,若是有人不肖,保不住家業,那至少不會把這座圖書館胡亂賣掉換錢。若真到了家業不繼的那一日,他們藉著趙家子孫的身份,託身館中,做個小小的圖書館管理人員,想必也不至於餓死,還能讀點書,長點學問。

趙瑋聽得目瞪口呆:“妹妹想得真長遠……”

“我並不是無的放矢的。”趙琇道,“我常聽老人說,富不過三代。哥哥與我就是建南侯府的第三代,算是中興,可誰能擔保我們的後代子孫就一定會爭氣?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家業敗落,有祭田可保子孫溫飽,有族學可以教子孫讀書立身,有圖書館,則是給了子孫一處託身之所,一個體面的身份。有可能受益於圖書館的學子會有多少?他們當中若有十之一二是感恩的,咱們家的子孫就能受益不淺了。”

趙瑋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鄭重向妹妹行了一禮:“妹妹思慮深遠,實非愚兄所能及。”

趙琇抿嘴笑着躲開了:“哥哥先別光顧着誇我,還是趕緊先把章程擬好吧。這只是我們的初步構思,還要等祖母點頭了,才能實施呢。”

趙瑋一笑,便又與妹妹商量起來。第二日,他們兄妹齊齊拿着擬好的章程去請示張氏,張氏看得熱淚盈眶,什麼異議都沒有,立刻就點了頭。趙瑋當即便着手去辦了。

時間進入了二月,萬物蘇醒,冬去春來。在京城中,建南侯即將為紀念亡父而建立“明知圖書館”的消息也傳開來了。城中清貧學子奔走相告,這書館是免費的,而且只要自備筆墨紙硯,甚至可以將館中的典藏全部抄寫下來,帶回自家收藏。

京城的士林圈子都轟動了。未完待續 [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