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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七老爺沒有多加拖延,三日後,他就派出了心腹家人,護送趙湘與牛氏前往通州碼頭,搭乘渡船南下濟寧老家,將這兩隻燙手山芋丟給嫡支,還順便讓嫡支欠他一個人情。

即使嫡支現在已經落敗,但在族中的地位還是不可小覷的。他在外地為官多年,家鄉的老母兄弟還需要族人照應呢。況且嫡支的人脈多少還有殘存,既然他們仕途已絕,又何妨讓與同宗呢?

蔣七太太樂得擺脫趙湘祖孫倆,她對她們沒有好感,就連個侍候的丫頭婆子都沒派。牛氏一路上的飲食起居,洗涮排泄,都要孫女趙湘親自動手侍候,趙湘苦不堪言。

前兩日趙湘住在堂舅家,待遇也算不上好,不過是能吃飽喝足罷了,這已經比她在綿花胡同里的生活要強得多了。但要再想給牛氏看大夫抓藥,就不可能了。牛氏目前吃的葯,還是出京前照着太醫江城給她開的那一張方子抓的,蔣家倒是不禁她讓下人幫忙抓藥。

江太醫開的藥方,本是讓牛氏清除體內毒素、溫養身體用的,不過兩日,就該換方子了。蔣七老爺家沒打算給牛氏請大夫,趙湘又怕得罪堂舅與堂舅母,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沒找個大夫來,牛氏竟是一直吃着江太醫的方子,幾日都沒變過。起初吃着還好,能感覺到葯的效用,身體也漸漸有了些起色。可是到了出發前一日開始,雖然熬出來的藥味道也沒變,但牛氏能察覺到,這葯對她的身體已經沒什麼效果了。

她沒想到是藥方無用了。應該請大夫來換方子,反而憶起了蔣七太太說的那番話,下意識地認定,這是孫女趙湘在對她耍陰招。她這等破敗的身體,能夠揀回一條小命。已經是走運,若好生養着,請一位醫術高明的杏林妙手仔細調養,日後或許還能恢復六七分,但如果不能好好養着,譬如有人給她吃些沒效用的葯。甚至是對她身體有害的葯,她還能活幾日?等南下濟寧,一路上車舟勞頓,她這身體能不能撐到地方還是未知之數呢!還有趙湘這幾日侍候她,半點不如丫頭們精心。笨手笨腳的,扶她起個身,還會讓她三番五次地撞上馬車車廂壁,害得她額頭身上青一塊紅一塊的,牛氏也都算成了趙湘的罪狀。她心中越發肯定,趙湘有心要再向她下毒手!

牛氏在暗暗後悔,當初為了將來能過上富裕尊貴的生活,不惜冒險保住了趙湘這個孫女的性命。為此甚至跟建南侯府簽下了斷親書。沒想到趙湘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比她那個親娘還要狠心,當初信誓旦旦不敢再忤逆祖母。不過幾日功夫,就又起了壞心。牛氏雖愛富貴,卻更愛自己的性命。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寧可繼續再受張氏祖孫的供養,即使屈辱些,好歹性命無憂。溫飽不愁,還有大夫給她看病。有丫頭侍候她起居。若等她身體好些,可以行動無礙了。還能從人伢子手裡買上一兩個水靈丫頭,收作養女,好生調教一番,未必就不能養出個好孩子來,攀上一門好親,讓自己的老年過得更加富足。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葯吃。

牛氏的仇視與提防,趙湘都看在眼裡。她心中冤枉至極。她是真的沒對牛氏下手。她又不是傻子,知道她曾經謀害過祖母的人有那麼多,牛氏但凡有個三長兩短,即使是因為病重自然死亡,那些知情人也要猜疑她幾分的。趙瑋將事情如實告訴了蔣七老爺,誰知道蔣七老爺會不會照樣跟她外祖母與舅舅們實話實說?萬一長輩們因此對她生了厭棄,那可如何是好?所以,即使明知道外祖母與舅舅們可能不想見到牛氏,趙湘也不能讓牛氏真的在半路上死了。就算她真的要死,也得是自然而然地死去,絕不能讓人看出異狀來。

趙湘自問這幾日對祖母侍候得也算用心了。可她畢竟是嬌養長大的,一向都有丫頭侍候,自己沒正經做過什麼活,手腳笨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至於葯的事,她就更冤枉了,她又不是大夫,哪裡知道這些?她還覺得是蔣七太太厭惡牛氏,暗中命抓藥的下人做了手腳,好讓牛氏的病情更重些呢。只不過如今陪在她們祖孫身邊的都是蔣七老爺家的下人,她不敢說這樣的話,以免得罪了人家。

趙湘忍着沒說出她以為的“真相”,只能默默忍受着牛氏的猜忌。牛氏見了,越發覺得是她心虛,心中恨極,就忍不住搓磨起她來。常常半夜哼哼,動不動就叫趙湘起身侍候,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捶腿,一會兒又嫌氣悶了。趙湘被她折磨得兩日沒睡好覺,整個人都憔悴了,臉上掛着大大的黑眼圈。不知外情的人見了,都要生出憐愛之心來。可惜護送她的蔣家僕人都是鐵石心腸,半點沒有開口幫她說情的意思,也沒人幫她做半點活。她依然需要每日掙扎着去為祖母準備飲食,端水洗衣,不假人手。

趙湘沒受過這樣的苦,又曾經是能狠得下心來害祖母的人,即使為勢所迫,不得不做幾日孝順孫女,到底還是經不住牛氏的故意搓磨。忍了兩日,終於有些忍不住了,看向牛氏的眼神里都帶上了凶光,心裡不止一次閃過念頭:反正這老太婆已經病得半死不活的了,若是路上辛苦,病情加重了,一命嗚呼,也不是奇怪的事。只可惜她沒有時間脫離隨行之人,尋些可以下手的藥物,否則又何必再受這等苦楚?

牛氏折磨了趙湘幾日,心裡雖爽快,但也察覺到了她的異狀,頓時清醒過來:她如今病弱,真要拼起來,可不是趙湘的對手。這丫頭最是狠毒不過的,若為了出一時之氣,把自個兒小命葬送了可划不來。況且到了蔣家後,她還要指望這個孫女替自己爭來錦衣玉食呢。這麼想着。她就收斂了些,雖然仍舊沒有好臉色,但也不再故意折磨趙湘了。

因為帶着病人,他們一行人行進的速度格外慢,一天只能走上三四十里路。到了第三日下午,才到達通州碼頭。蔣家的下人很快就找到一艘南下的商船,願意搭載幾個順路的客人。他們跟船家說好了價錢,看過艙房,便上岸去請趙湘下車,扶着牛氏上船了。

趙湘吃力地扶着牛氏下了馬車。一路將她扶上船去。周圍是其他搭船的乘客,以及商行里來回搬運貨物的夥計。她十分不習慣這種環境,一直把頭垂得低低的,全身繃緊,生怕有人碰到一下。佔了她的便宜。待進了船艙,她聞見艙中的氣味,又露出了嫌棄的神色,再看到隔壁艙房裡出來個絡腮鬍子大漢,臉色頓時變了。

蔣家僕人也不以為意,提着行李走進艙房放下,四處打量一圈:“這裡夠表姑娘和令祖母住了,表姑娘將就吧。小的們在底下大通艙里住。有事就到底下來叫我們,沒事就別來了。底下住的都是粗人,別唐突了表姑娘。船上生火不易。表姑娘就別熬藥了。等什麼時候船靠岸生火做飯,你再求人借個灶吧。”說完就鑽出艙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