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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平王鎮鎮定定地帶著兒子入宮晉見,到了乾清宮,先與皇帝見了禮,認真看一回他的傷勢,臉上便露出了擔憂的表情,又問太醫怎麼說。⊙,

皇帝不知是該相信廣平王真箇擔憂自己,還是裝模作樣,就含混搪塞了幾句,廣平王早得了消息,聞言心裡就知道皇帝對自己的猜忌並未消除,反而還加重了幾分。他心裡有些難過,不免帶出了幾分,皇帝見狀,拿不准他是什麼想法,就試探地問了句:“皇兄這是怎麼了?”

廣平王也不回答,只叫兒子先去慈寧宮見太后,順道替他打個前站。他要與皇帝聊一聊,一時半會兒是過不去的。

高楨微微皺眉,有些憂心地看了看父王,廣平王一臉平靜:“去吧,好生陪你皇祖母說說話,不許惹她老人家生氣。”高楨猶豫了一下,才依言告退了。

皇帝倚着大引枕,心頭越發警惕了,他用那沒受傷的半邊眼睛盯着廣平王,僵硬地扯出一個笑:“皇兄有什麼話,想與朕說么?”

廣平王看了看周圍的內侍與宮人,就對皇帝道:“臣確實有話要與皇上說,還請皇上摒退左右。若實在要留人,留一二心腹便是。閑雜人等,還是讓他們先下去。”

皇帝心裡提防皇兄要奪權,心道若只留下一二心腹,反而方便了皇兄,便不肯答應,只笑說:“事無不可對人言,這殿內侍候的人。自然都是朕的心腹,皇兄有話只管說便是,不必有所顧慮。”

廣平王要他摒退左右。不過是想給弟弟留點臉面,既然弟弟不領情,他也不強求,便道:“皇上垂詢,臣也就開門見山了。皇上實不該為了隱瞞外人,就耽誤了自己的傷勢。世上有什麼事比龍體安康更要緊?若是擔憂有人趁機生亂,就該早早求醫。把傷治得好了,任旁人有再多見不得人的心思,也是蹦噠不起來。可皇上的傷勢若是耽誤了。便是能瞞得一時,也瞞不了多久,到時候皇上要怎麼辦?況且知道當日之事的人原也不少,慈寧宮內住得許多先帝妃嬪。人多眼雜。哪裡是能瞞得住的?此番原是五皇弟搶了先手,可除他之外,皇上焉知宮中就沒有別人的耳目了?”

皇帝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有些羞惱。被皇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訓斥,他臉上也有些下不來,一個眼色過去,心腹大太監就把殿內的閑雜人等給趕出去了,只留下四個真正的心腹內侍。皇帝這才認真思考起廣平王的話來。

他如今也知道當日昏了頭。做了幾件傻事,誰叫他當時傷得痛極。腦子裡一片混亂,只記得不能叫人知道他有可能瞎了眼,除此之外什麼事都想不到了呢?如今回想起來,他並沒有後悔當日隱瞞真相的舉動,倒是覺得自己本不該中皇后這一刺的,若是早早叫人關住皇后,不讓她出坤寧宮,自然就不必受這一番苦痛了。就算關不住她,她把簪子沖他擲過來時,他也該把簪子擋開去的。他當時怎麼就沒反應過來呢?

心裡這麼想着,他就回答廣平王說:“朕驟受眼傷,生怕消息走漏,會有人生事,方才對外隱瞞實情。皇兄也瞧見了,宮中消息才傳開,五皇弟可不就跳出來了?他在慈寧宮中竟然還有眼線!朕這幾年對他實在是太過寬仁,竟縱得他如此不知進退。”頓了頓,他用滿含深意的目光看向廣平王:“朕如今要養傷,實在沒什麼力氣,還請皇兄替朕教訓五皇弟幾句。”

廣平王苦笑了下:“皇上讓臣去教訓他?這幾年裡他才到臣王府里來過幾回?哪裡是個肯受教的。況且他想要做什麼,皇上心裡清楚,臣去了,他哪裡會放在眼裡?五皇弟志向遠大着呢,怎會因臣幾句說教,就打消了念頭?還是皇上去教他吧,皇上也是他的兄長呢。”說完就連聲嘆氣。

皇帝只覺得兄長這是要坐山觀虎鬥,便皮笑肉不笑地說:“原來皇兄也知道五皇弟志向遠大。可你既知此事,又怎能不幫着朕呢?好歹皇兄與朕也是同胞兄弟呀。”

廣平王嘆道:“皇上也不必多說,臣知道聖心在憂慮何事。實話告訴皇上,臣雙目雖已復明,卻僅僅能看路而已,認人尚且要離得近些,更別說讀書識字了。況且葉大夫當日請辭之前,曾與臣明言,臣這雙眼睛,是萬萬勞累不得的。若是不好生保養,必然要重新瞎回去,再瞎一回,可就難以復明了。即使保養得好,等年紀大了,也會比其餘同齡之人的眼力更差。皇上想想,臣已是瞎了幾年,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復明。若是從未復明過,也就罷了,既然復明了,若過幾年再瞎掉,可不得讓臣痛悔莫及么?因此臣自復明以來,從不跟皇上提什麼參政議政之事。實在是臣這雙眼睛抗不住,與其看見了又再瞎掉,還不如安安心心過幾十年悠閑日子。”

皇帝還真不知道廣平王的眼睛有這個隱患,聽了也是半信半疑:“哦?竟是如此?朕只道葉大夫醫術高明,妙手回春,沒想到皇兄雙目並未完全痊癒呀!既如此,皇兄又怎的把葉大夫放了呢?”

廣平王笑道:“這就已經是極難得了,葉大夫也有力所難及之處。臣這雙眼睛瞎了幾年,連經脈都被堵住了,能重新看見,已是不容易,怎敢得隴望蜀?其實這樣也挺好的,臣堂堂親王之尊,本身富貴已極,如今日子過得也清閑,閑時蒔花弄草,看看戲,聽聽曲兒,興緻來了,便到處走走,遊山玩水一番,這樣的日子豈不賽過神仙?何必還要再往高處去?楨兒孝順貼心,再過半年就要娶媳婦了。到時候臣膝下有佳兒佳婦孝順,過得幾年還能含飴弄孫,心裡一想就覺得快活之極。皇上。臣不怕說句逾越的話,只怕皇上還未必有臣的日子過得舒心呢。坐在那個位置上,肩上擔著天下萬民,日夜都要為政事煩心,皇上一定覺得很累吧?”

皇帝頓時覺得心下酸楚難當。皇兄這話真是說到他心裡去了。他登基幾年,戰戰兢兢的,總想把事情做得盡量圓滿。卻總是這裡那裡出點差錯,事事都沒辦好。以前看着皇兄為儲,幫着先帝處理政務。就好象是分瓜切菜一般地容易,怎的到得他身上,就事事不順了呢?他總疑心旁人議論他不如皇兄能幹,可這話又沒法跟人說去。心裡的擔子就別提有多重了。他是真的累啊!心累!

他提防了廣平王這麼久。可今日聽廣平王這麼一說,似乎後者的日子還真的過得比他舒心得多,心裡就更加酸楚了。他想起了從前還是樂安王時的快活日子,那時候真箇什麼煩惱都沒有,夫妻恩愛,兩個兒子也很可愛,母妃雖然不是皇后,卻十分寵他。遇到什麼麻煩了,自有兄長替他兜着。可自從皇兄受傷退位。他頂替上去做了皇儲,那等快活輕鬆的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反而是廣平王,如今是真箇過上了他昔日的快樂生活,他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