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时换世:凰栖礼》 四月温阳

林幼凰樂正禮當晚吵架後,兩人各懷心事,一個睡在書房,一個睡臥房,誰也沒理誰。雖然平時也是這麼就寢的,但今晚的空氣似乎格外的壓抑。樂正禮坐在書案後什麼時候睡的不知道,反正林幼凰回到臥房後,沒梳洗就直接和衣而睡了。睡前嚷嚷了兩句‘無情無義的大豬蹄子,打死你!打死你!’,還真用手狠狠的拍了幾下床,之後就睡過去了。

一夜夢魘:最先夢見的是白天在雲聖大殿之上,雲帝前一秒還一臉慈祥的笑,下一秒轉身,背後出現一個骷髏鬼魅。那一張森森白骨的嘴裡正嚼著一隻人手,鮮血四溢。嚇的她一個激靈,差點兒就尿了的感覺。也在此時畫面一轉,她飄在公作室的茶水間,大家都在為她轉正慶祝,結果自己的身體眼神冰冷的看著大家,硬生生的把慶祝的歡樂場變以了低氣壓的修羅場。接下來畫面又一轉,她在自家兩層小樓的樓頂,正和爸媽一起圍坐在簸箕邊上撥玉米。媽媽看到她的一縷頭髮在她鼻頭調皮的跳舞,媽媽一手拿著撥了一半的一棒玉米,一隻手伸出來想給她把那一縷頭髮別到耳後,結果她在那一瞬間靈魂被擠出了身體,飄在一邊,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一把將媽媽推倒了。她驚恐的想要去扶媽媽,結果手從媽媽的身體裡穿了過去,扶了個空。

之後一身冷汗,直挺挺的坐了起來,打了好幾個寒顫才順過氣來。

已經天亮了,掀開被子,穿上皮底的錦鞋,打著哈欠,焉焉的往飯廳方向去了。等她到時,樂正禮已經坐在飯桌上等她了。她還在生氣,不想理他,一扭頭往廚房的方向去了。這幾天福樂受了傷,她洗漱都是自己去廚房打水自己解決的,還有點不適應。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被人無微不至的伺候了幾個月,突然身邊少了個小丫頭是感覺怪怪的。想起小丫頭,還在臥床靜養,應該也還沒有洗漱吃飯。自己草草的洗了個臉,漱了個口後就端了熱水、毛巾去找福樂了。走到廊下時,樂正禮把她攔下了,讓她去吃飯,福樂那裡明秀醫官把小醫童留下來照顧她了,而且福樂已經洗漱好,用過早飯了,這會兒已經去內院做呼吸操了。

好吧,怪自己想當然了。但還是看眼前的男人不順眼,連水帶盆的放在了男人手裡,自己一甩頭往飯廳去了。

樂正禮看著手上的銅盆,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這可能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端水盆吧,還是自己媳婦放在他手中的。看著女人那還噘著嘴的小臉,終是不忍心再說教。今天就先算了了,讓她先好好吃頓飯,昨晚好像就只吃了塊芝麻糕,都沒吃飯。小身板可經不起這麼折騰,雖不是自願娶的,但現在確實已經是自己媳婦了,禮當好好待之。也怪自己成親第二天賭氣,撤走了院裡所有的人,不然也不至於令其失憶...........至於皇親貴胄、世家大族之間的那些關節嘛,之後再找時間跟她說明其中厲害就好。

樂正禮腦內思緒翻飛,一隻腳跟著剛踏進書房的門檻,背後就響起了自己母親的聲音。

“禮兒,鳳兒在哪裡?我........”朝陽燕一大早就急急的來到了禮院,一進門就看見自己兒子的背影,趕忙叫住。

“母親,您來啦,用過早飯了嗎?”樂正禮收回踏進門檻的那隻腳,轉身恭敬的向母親問安。

“我用過,我是來找鳳丫頭的,有點事。”朝陽燕火急火燎的再次說明來意。

“那母親且先等,我們還未用飯。”樂正禮:媳婦兒沒吃飯,母親也不能打擾。

“好好好,你們且先用飯,我在亭子裡面等她。你們這院裡呀,現下四季都有果,也是難得的好去處。除了這樹葡萄,那紅果、石榴、甜棗也都在飄香了呢。”朝陽燕看了看天,嗯,她是熬到辰時初出的門,好像是來得有點早了。轉頭看到院裡那些已經染上銀硃色的果子,決定去院裡等。

“母親喜歡什麼就自己去樹上摘,只一點,別全摘了去,更別踩壞了枝。昨天小八走的時候折了一枝棗枝,一會兒得去找他接回去。”樂正禮一臉嚴肅的說著自己的要求,自己的母親是個什麼性子,他了解的很。在不相識的外人面前端的是大氣威嚴雍容沉穩的郡王夫人的款兒,但內裡卻是個灑脫不羈的性子。要是不事先說清楚,只怕等他用個飯的時間出來,還不知道在哪個斷枝樹上去尋她呢!而且這些都是給媳婦兒種的!失了記憶的媳婦兒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冰冷囂張,也沒了新婚夜的狠辣。雖然不喜他靠近,但反倒是多了幾分難言的.......可愛!對!可愛!

“..........哈哈哈.........好好好!你先去用飯吧!我不碰就是,一會兒你也別去找小八讓他給你接回去了,我去揍他一頓更管用!”朝陽燕愣了幾吸,像是被人點了笑穴似的,突然大笑出聲。

“兒子告退。”樂正禮恭敬行禮,準備閃人了。

“剛想誇你變可愛就給老孃整這一出,沒意思!”朝陽燕唉嘆一聲,這書呆子兒子沒救了。

結果,朝陽燕的屁股剛挨著凳子坐下,就聽見一聲清麗中帶了點含糊不清的聲音響起——“母親,樂正禮說你找我,怎麼不進屋,再一起吃點呀?”林幼凰左手端著一盤水晶包,右手舉著已經咬過一口的水晶包,一邊腮幫子鼓鼓的,邊吃邊往亭子這邊走,邊跟原主婆婆打招呼。

‘嗯,可愛!像只啃果子的小松鼠!’朝陽燕在心裡笑出了聲,腹誹到。

林幼凰可不知道原主婆婆是怎麼想的,走過去,把那盤水晶包放在桌上,還轉身冷臉招呼身後的男人,“樂正禮,把酸蘿蔔放這兒,把煎餃放這兒,然後去把桌上的小魚粥端過來!”見男人依言而行,也沒有再鬧的話頭,轉頭一秒堆笑的看著原主這個可愛的婆婆,“母親,來,再吃點兒,這煎餃子是上次跟壽師傅說了一嘴,他今天早上第一次做呢,裡面包的是早上剛送進來的乾貝海蝦,可鮮了。”

“好好好,鳳兒你多用些。雲聖國雖不像人皇國那樣冬夏分明,但現下已經十月份了,海蝦也就吃到這個月底。下個月海上風浪就大了,漁船出海不安全,會進入禁海期,要到二月中才能開放碼頭,接下來的幾個月呀只能吃些幹海貨了。”朝陽燕朗聲笑到。

“是這樣呀......那母親,你也快多用些。昨天我還聽明秀醫官說這邊芝麻這類的東西也很少很金貴,只是不知花生這樣的農作物是不是也稀缺?”林幼凰想起昨天她給大傢伙分芝麻糖時的情景,沒忍住問到。

“花生還好些,這邊靠海,土地種花生很是高產,可出油,亦可做主食或菜餚,所以幾乎雲聖國種地的百姓每年多多少少都會種些。但是芝麻就有點麻煩了,種是有大片的種,不過都歸在世家手中,其出產的芝麻油本身就很金貴,所以多數是用來直接榨油的,用來直接做點心吃食的很少,底層百姓是不準種植的。而且對窮苦人家來說,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是天大的事了,別的口腹之慾自是沒那麼重要。鳳兒,你來樂正家這幾個月裡,是不是覺得樂正家的一日三餐不像是富貴人家的規格?”

“原來的事情我不記得了,不過我覺得現在這樣正好,吃飽吃好,不浪費。”

“好孩子。其實如果按照長公主府的餐食標準來說,現在我們吃的這些連富貴人家都不如。但是比起窮苦人家來說,卻是一年都難得吃上一次的盛宴了!”

兩人說話間,樂正禮空著手進來了,身後跟著思遠和壽師傅。思遠和壽師傅一個上粥,一個擺放碗碟,放好後就都默默行禮回了廚房。樂正禮坐在了林幼凰對面的凳子上,用公筷給母親和媳婦兒一人夾了一隻煎餃在碗裡,靜靜的吃飯,聽她們繼續說話。

朝陽燕向樂正禮點了點頭,繼續說到:“老太太雖是長公主,但在遇見老爺子前也是苦過來的。加之後來你們父親與我結親,我孃家家中遭逢變故,老太太親眼目睹了戰場的殘酷和最底層窮苦人家在生死邊緣的掙扎。又帶著先皇看到了真實的百姓生活,之後才有了自皇家由上而下的節儉之策。可惜,過慣了錦衣玉食生活的世家公傾能有幾個能真的節儉?幾十年過去了,現下估計也只有老太太這一脈還在堅守這一點了吧......”

朝陽燕說的出了神,再回神的時候注意到兩個孩子都只聽她說,沒用飯,於是就沒再繼續,只催促他們二人快些用飯。等他們吃好後,壽師傅上來收了空碗空碟,清理了桌子,上了壺秋天曬的木樨花茶後再次將這亭子還給了主子們。

雲聖禮院也恰逢今日休沐,辰時末,樂正林又來了,朝陽燕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讓他以後摘果子就摘果子,不準再折枝了。林幼凰到是打起了摘些棗子吃的想法,樂正林趕忙跳下了涼亭,往角落裡那顆棗子樹去了。還嚷嚷到‘嫂嫂,這棗我昨天嘗過了,要紅的有些裂口的才又甜又脆,其他的就差些意思了。我給你摘些來’。笑鬧之後幾人再圍坐桌前時,桌上已經多了一盤洗好的棗兒,朝陽燕這才繼續飯前的話題。

“林兒,現在可還有人叫你草林子?”

“母親,那些個當著我面這樣叫我的人被我打了幾次後都不敢當著我的面這樣喊了,可是背地裡......”

“禮兒,想來近兩年來已經沒人再喊你野梨子了吧。”

“回母親,是的,已經有兩年沒再聽人這樣喊過我了。”

“鳳兒,你可知,禮兒和林兒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為什麼現在沒人敢繼續喊禮兒的諢號,卻還有人繼續喊林兒的諢號?”

“這是?”

“你可聽說過草鞋將軍朝(cháo)陽(yánɡ)朝(zhāo)?”

“外祖父?”

“是的,你們的外祖父,我的父親朝陽朝,原名江(jiānɡ)重(chónɡ)山(shān)。是一位實打實的泥腿出身,前半生戰場廝殺,換來少將軍頭銜,賜婚當時已經頤養天年的七旬高齡的雲老太傅的第八子的嫡女雲傾卿,也是我的母親。兩人成婚後邊關雖穩,但仍需要將才鎮守,父親與母親聚少離多,但婚後八年裡前後有了仁哥、德哥、我和順弟。父親本就是窮人家走出來的,也不興納妾養通房那一套,母親一人撐管少將府,身邊又有我外祖家陪嫁過來的得力人手,家庭和美,自是活的肆意灑脫。你們的知蘭姑姑就是當年母親身邊的陪嫁大丫頭與父親身邊的管事結合生下的家生子,自幼與我一起長大,名字也是母親取的......可惜,好景不長,在長兄二十四那一年邊界戰事再起,父親本來是隻打算帶兄長二人前去的,結果弟弟半夜留書,牽了馬追隨父兄一起去了。沒成想那一別竟是天人永隔。當年與人皇國的邊界一戰,僵持了兩年零六個月,最後捷報頻傳,最終大獲全勝。在父親與軍隊班師回朝前一點風聲都未曾收到,來信只說邊界一戰,雖大勝,但我方同樣傷亡慘重,血流成河,孤魂遍野。當軍隊入城時,父親重傷,是躺在板車上,被將士們輪流拉回來的,跟在後面的是三個手捧少將血甲和裝著兄弟們骨灰的陶罐。三個兄弟魂歸祖地.........江家就留下長兄膝下一長。”

朝陽燕一直剋制的淚水決堤,“當時我已經出嫁,禮兒剛好一歲五個月,等我抱著禮兒趕回去時,看到的是接受不了這個打擊的母親撞了柱子。父親爬到母親身邊,將母親抱在懷裡,母親並沒有當場昏迷,只虛弱的質問父親‘為什麼要讓我的孩子們衝在最前面,為什麼?自古以來世家子弟不都是在後方出謀劃策的嗎?勝了領功,敗了也不過是幾句斥責,為什麼要讓他們去拿命搏殺?江重山,我雲傾卿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朝陽燕說到這裡時,用手帕擦乾了眼淚,定定的看著林幼凰的眼睛,接著說:“母親狠決的話還沒說完,進來了一位身著黑衣勁裝的蒙面女子,眼神裡滿是輕蔑,語氣冰冷的說‘江夫人,雖可憐你痛失愛子,但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兩國開戰,同是國家子民,憑什麼你們世家子弟可以躲在後面,憑什麼要讓平民子弟衝在最前面?!世家子弟的命是命,平民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真是荒唐!如果人人都是你這樣想,還談什麼國?國都沒了又哪裡來得家!’這女子就是你的母親,鳳兒,”

“咳咳咳咳.......!什麼?!我母親?万俟烈?!這不是去找打的嗎?我要是江,不,外祖母,肯定拼了命也要起來去手撕了她!那........那........後來呢?”突然被點名的林幼凰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第一反應是原主這娘怕不是個傻得吧!也太剛了吧!

朝陽燕苦笑搖頭,繼續到:“母親是書香世家出來的文弱女子,撞過去的力度不大,只是當時悲傷過度,又被這麼一激,氣暈過去了。好在隨父親同行的軍醫是個生死人肉白骨的名醫,給救過來了。母親被抬走後,父親被扶起來,坐在了主位上。先下了令,別家少將大將將軍怎麼樣他江重山不管,但他江重山旗下的兵,保家衛國都必須衝在前頭,江家兒女更要如此。這也是為什麼父親及其旗下的兵最受平民愛戴的原因。之後讓我帶著禮兒進去,給她磕頭,說那是我們江家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父親怕是也交待了。後來才知道當時戰場上,父親才是衝在最前頭那個,在兩軍對擂的最後關頭,父親就已經重傷昏迷倒下了。父親被做困獸猶鬥的敵方圍在了壺嘴中,眼看著就要被一刀削下頭顱,是她從天而降,將拿刀之人挑飛,救下了父親。三位哥哥也殺紅了眼,看到父親有危險,根本顧不上父親出兵前讓他們守好壺嘴出口的囑咐,沒等援軍就衝進了壺口內部,結果被.....被剩下百人的敵軍給......最後援兵掃清外圍,包圍了壺嘴彎,將剩餘敵軍全殲於壺嘴口。皇上憐其為國半生,三子全部捐軀,特賜朝陽姓,封朝(zhāo)將軍。三位兄弟追封為護國英烈,長嫂被封為二品誥命,長兄遺孤賜國名——朝陽雲聖,世襲罔替。長嫂本來在生侄兒的時候就傷了根本,抱著長兄的骨灰,還沒等到封賞的聖旨到府就跟著長兄去了......母親纏綿病榻,在兄弟們百期那天.......也走了。之後偌大的將軍府就只剩下父親和兩歲多的幼侄,兩爺孫相依為命了。”

“母親......我........對不起.......”

“好孩子,這不關你的事,而且你母親說的也沒錯,只是當時覺得她太過於冷心冷情了.............”

“我母親為什麼會出現在兩國邊界的站場上呢?而且當時她是人皇國的人吧,怎麼還救敵國將領?........不是.....母親,我沒別的意思........我......”林幼凰好奇,兩國開戰,別人為恐避之不及,這原主母親往戰場上衝是咋回事?還是救的敵國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