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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龍圖閣大門被敲響,管事的內侍應聲開門,見到外面站着的人,他不禁露出驚詫的神情,很想伸手去揉揉眼睛,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看錯了。

龍圖閣外站着七個人,三位中書省的官員,四個內侍,三位官員中,為首的是龍圖閣學士,這位老學士,今年已經七十四,去年得了一場大病後,甚少進宮,不知為何今天卻讓人抬來了。

除此之外,還有兩位中書省的官員,那都是太傅身邊的得力。

這是出了什麼事?

管事的內侍不由地吞咽一口,今年年景可不好,慈寧宮,行宮,還有外面鬧出了老大的動靜,他還慶幸自己在龍圖閣管事,只要干好分內的,尋常不會牽連到他。

沒想到,轉眼功夫就輪到了。

內侍慌忙上前行禮:“各位大人來閣中所謂何事?可有旨意?”

龍圖閣中放着大齊皇帝的手諭以及重要的薄籍,不是一般人能出入的,當然幾位大人能走到這裡,禁軍能夠放行,也自然是有文書,再加上孫閣老……他本不用另行查看,但事出反常,他在龍圖閣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不管是什麼原因都定然是大事,既然如此,他就要謹守職責。

內侍攙扶起孫閣老,孫閣老慢慢向前挪動步子,管事的內侍見狀自己躬身上前,孫閣老這才遞出了旨意。

“皇上親自下旨,太師代筆,要進龍圖閣取一張聖旨查看。”

管事內侍仔細查看了印鑒,聽到孫閣老這話,才鬆了口氣,轉身吩咐小宦者:“開門。”

孫閣老緩步其中,他走得格外緩慢,但沒有人敢催促。

管事內侍,忍不住低聲詢問中書省的兩位大人:“不知要取何物?”

其中一人望着內侍道:“記着今日,可能會成為龍圖閣的大日子。”

不止是龍圖閣的大日子,而是整個大齊的大日子。

如果證據在其中,又能辨別為真,那麼好一樁巨案要浮出水面,涉及先張皇后、兩位皇子……

可能是三位皇子。

整個龍圖閣中,響起了孫閣老的腳步聲,笨拙但是急促,活到這個歲數的人,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們這般,這次的事卻不尋常。

龍圖閣的架子上擺滿了書籍和冊子,小宦者欲上前幫忙,孫閣老卻揮了揮手:“我記得……我記得,那應該是我親手放上去的,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沒有人碰過。”

孫閣老眼睛掠過那一排排的書籍,那些供奉起來的箱籠,然後他的目光定在了最高處的那排閣子上。

那是與太祖有關的薄籍。

“在那裡,”孫閣老顫抖地伸出了手,“快……搭梯子,我去取來。”

眾人想要勸說,奈何此時此刻的孫閣老,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架子,這副模樣,也不可能聽旁人半句言語。

“龍圖閣的東西,別的不說,太祖年間的都是我整理的,除了我之外從未有人動過。”

孫閣老邊說,邊爬上了梯子。

眾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孫閣老也親手拿也情有可原,畢竟事關重大。證據藏在龍圖閣本就匪夷所思。

孫閣老顫顫巍巍地將一隻錦盒拿在了手中,然後被小宦者攙扶着爬下來。

孫閣老看着錦盒上的封條:正元二十三年元月十四日

封條上有他的印章,為了保險起見,還有火漆。

孫閣老道:“火漆完整,印章也沒錯,筆跡是我的,這是我親手貼上去的,不會有錯,已經二十年沒有人打開過了。”

中書省的大人和內侍們都湊過去看,然後紛紛點頭。

管事內侍讓人拿來冊子尋找記錄,確定這錦盒沒有人取來查看過。

孫閣老道:“那就隨我一同去大殿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吧!”

官員們應聲。

龍圖閣管事內侍也跟着眾人一同前行,眾人不時地將目光盯在孫閣老護着的錦盒上。

孫閣老摸着那錦盒也想起了往事。

正元二十三年元月十四日,他奉旨前往先皇潛邸端王府,向端王妃張氏取一張聖旨。那是冊封異姓王,世襲罔替的旨意。

張氏的父親隨太祖征戰,輔佐太祖建立大齊,被太祖封為異姓王,後代子孫世襲罔替。剛剛得到天下時,犒賞功臣,是對一路追隨的嘉獎,更是對一心輔佐的情誼,當時太祖想的是書寫一段君臣傑義的佳話。

奈何隨着江山坐穩,皇帝怎能讓大權旁落?冊封的那些異姓王,對於江山社稷始終是個威脅,於是太祖晚年決定先向異姓王動手。

張氏父親與太祖最為親近,早就猜中了太祖的心思,再加上他身下無子,願意將這段君臣佳話在他手上了結。孫閣老能夠明白張氏父親的思量,張氏一族嫡親族人早就沒了,要說親近的只有他們夫婦和一個女兒。他的女兒嫁給了皇家,已經受皇家轄制,既然如此,只有順遂太祖的意思,女兒將來才能少些坎坷。

張氏父親過世,母親也跟隨一同前去,張氏為父母操辦了喪事,張氏父母下葬之後,宮中就該將給張家的旨意取回。

雖然張氏父親早就上稟,請求朝廷收回他那世襲罔替的王爵。

但只有真正取回了太祖當時封賞的聖旨,這樁事才算有個了結。

孫閣老這才奉命前往端王府。

偏偏也是在那一天,張氏悲傷、勞累提前生產,孫閣老聽說端王妃危在旦夕,顧不得拿旨意,命人前往太醫院請太醫前去,直到端王妃平安生下了孩子,孫閣老這才想起那聖旨,又回到端王府將聖旨拿在手中,如果出差錯,便是在那時。

孫閣老捧着錦盒,帶着眾人邁進大殿。

殿上文武紛紛向孫閣老看來,眼看着白髮蒼蒼的閣老,將錦盒遞給太師和皇帝看過之後,顫巍巍地將封條撕去,然後小心翼翼將聖旨捧出來。

兩個內侍上前緩緩地將聖旨展開,慢慢地露出了太祖的筆跡。

從現在來看,並不見任何異樣。

朝臣們只覺得奇怪,難不成昌樂長公主說的那些都是假的?還是公主也聽信了讒言?正當眾人心思各異時,聖旨也展露到了最後。

“那……那是什麼?”

有人呼喊了一聲。

站在近處的孫閣老睜大了眼睛,在聖旨的末尾印着個小小的手印,那應是個嬰孩的手印,沾了硃砂印在聖旨上,手掌和手指上的箕斗紋清晰可見。

這手印是誰的?

孫閣老能確定當日在王府取得聖旨的時候,沒有印着手印,所以只在張氏生產前後出了差錯,這樣看來,這手印極有可能屬於張氏生下的那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