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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烏金仍要堅固幾分的銀白高台上,遍布着戰後的痕迹,又彷彿是經久不息的戰意,凝結在一道道猙獰而開裂的劃痕上。直到那灑落在天際的鮮血沾染在破碎的紫黑碎片上,緩緩的滴落,成為悄無聲息的死寂,眾人才反應過來,這名不經傳的竹里風,已經完全洗退在那似乎是魯莽的定義上,變成是能與三魔子想媲美的存在。

“這?”方才諷刺竹里風,後潛入人群之中的陰荒宗之人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忘記了自己難以平復的胸膛,說出讓人難以接受的話,“是白衣小子贏了,還是黃天極勝出?”

是的,在之前那被眾人以為魯莽非常的竹里風,已經重新被劃分到一個有驚世之才,深居簡出的位置上。可以這麼說,若是竹里風在此戰之中,就算是戰敗而不身死,日後也定會被捧到一個響徹而洪亮的高峰上。

“等等。”站在陰荒宗弟子身旁的另一位魔教弟子忽然瞳孔緊縮,抓着衣襟的手忽然用力,伸長着脖子向台上張望並喊道,“你看!他們站起來了!”,而隨着這一聲驚呼,那些等待着結果的眾人同樣壓抑不住內心的劇烈澎湃,把神識重新落在高台上。

在一聲聲連綿不絕的吆喝與不可思議之中,竹里風與黃天極一人單臂撐膝,一人手持紫竹棍,同樣在劇烈的喘息之下,逐漸站直了身子。只是,相比之下,竹里風則更為狼狽一些,因為他左邊肋骨處已經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而黃天極,不過是受了些內傷罷了。

只不過,就算是這樣,竹里風的一舉一動,也足以讓黃天極另眼相看。

“正道之中竟然還有一個無名小輩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你不是葉麒,那就把你的名字再說一次,方才我並沒有記着。”黃天極擦拭嘴角的鮮血,捂着有些微凹陷的胸膛,忽然聲音直朗的對竹里風說道,“真是想不到,在這裡就吃了暗虧,有趣,有趣。”

竹里風也似乎沒有在意對方在不久前想要取自己的性命般,亦豪爽的大笑一聲,極為出乎意料的從腰間的乾坤袋裡取出兩壺好酒,並在所有人都瞪直了眼的情況下,把其中一壺碧玉釀拋給黃天極,捂着肋骨的空洞處就仰頭喝起酒來。

“若是我沒一些手段,今日,也該是要死在這裡了。”竹里風喝了幾口價值千金的好酒,又把酒澆在頭上後,看着同樣沒有絲毫戒備般,把好酒喝得一乾二淨的黃天極,就說道,“我名為竹里風,也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莫要兄台記掛了,不然我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此話說完,兩人饒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後,又相繼大笑起來,把眾人看得不明所以。

“不過,閣下之言,今日是不會死在此地了?難不成,閣下還想取我性命不曾?”黃天極搖了搖手裡的空酒壺,斜眼打量着傷口漸漸止血,臉上一褪蒼白的竹里風,“如果真是如此,我還真有興趣知道,閣下到底會怎麼殺了我。只是,我的手段可並非如此。”

竹里風猛然捏碎手裡的酒壺,把那碧綠如翡翠的酒液灑在台上,大笑一聲,再次取出翻起銀光乍然的古鏡變化而成的畫戟,說道:“既然兄台不死,我怎可無趣的倒下?若是兄台還有手段未出,極好,我也保留了一手。底下見真章吧!”

原來,竹里風一直都未曾使出全力,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提防着黃天極仍掛在腰間的第三根,刻有絕字的紫竹棍。所以,就算是性命岌岌可危,他依舊未曾展現自己的最後手段,並想在最後的一擊之下,若不能殺死對方,也要讓黃天極身負重傷,以好讓葉麒減輕負擔。

台下的聲浪更加高漲起來,彷彿是一波又一波的擂鼓,聲音傳到四面八方。

頓時,在此聲下落後,竹里風冷不丁的對着自己的天靈狠狠一掌,並在吐出一顆白色的晶體之後,於詭異之間,竟然用畫戟在眉心狠狠一划,更與眉心鮮血淋淋之下,把此白色之物鑲嵌在其中。若在遠處看,竹里風此時彷彿有了第三隻眼睛,讓人覺得極為怪異。

就連黃天極看後,也都閉上了笑意,目光兇狠的看着竹里風,緩緩的從腰間取出最後一根紫竹棍。然而,在黃天極在普通的動作下,天色忽然變得陰陰沉沉,最後整一片天空都化為絕美卻又妖艷的紫色。

“天兵凌意,三神千戟。”

“三竹陰決,魔竹分天。”

竹里風一方,在其身後的半空處,忽然開始分崩離析,出現許多零碎的虛空碎片,並有一道道兒臂粗的奔雷猶如蛟龍般,從其中呼嘯而出,不停的撕咬着籠罩在銀台的陣法上。而不過轉瞬,在所有人訝異之中,忽然有上千柄與方才天兵幻象手持的畫戟一模一樣的武器,猛然刺破虛空,從裡面如雨點般纏繞雷鳴晃動。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就此結束後,陣法忽然一陣晃動,撼動山嶽的腳步聲震碎了更為廣袤的虛空土地。圍觀之人仍不明所以。但只是短短的吐息,他們就看到,那比之前的天兵還要巨大,亦更為凝結的三道神兵身影,踏出了漆黑的裂痕內,展現出無與倫比的震撼。

而另一側,於紫黑妖嬈的天空下,眾人茫然的抬起頭,發現天空上紫色的濃雲漸漸合攏,散發出一股股駭人的氣息。而更為可怖的則是,這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氣息,與竹里風,甚至觀戰的所有人所散發的都極為不同,似乎更凌駕在一切之上,更靠近天地的感覺。

最終,當站在極遠處觀戰的葉麒眉頭一皺,閉合的眼睛看見那劃破了天際,與自己的功法有幾分同源的巨大的,讓雲庭一角忽然陰暗的漆黑魔竹時,幾分隱約的不安開始籠罩葉麒的心頭。到底是更為久遠的功法,其威勢,就連得到西顧一時半會修為的竹里風的揮灑,也不曾有這般使人覺得無力的可怖。

“竟然是遠古的功法?”使出陣法有幾分玩世不恭心性的老者神色一皺,一脫以往的語調,看着頭顱之上的魔竹,吶吶低語,“難道,真的要在這裡開戰?為何這般快?”

“該要來的終究躲不過,只是希望如‘高塔’所說,一切都還有希望,都還來得及。只是我很好奇,他嘴裡所說的道子,究竟是哪一位?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站在他身旁的不羈老者托着下巴,看着從周遭而來的其他老妖怪。

“還是不看了,先去準備準備吧,不然到時候恐怕要手忙腳亂一番。”老者恢復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神情,撓了撓亂糟糟的鬍子,就向另一處而去,留下一道淡薄的迴響,“這裡你就看着吧,最好別讓白衣小傢伙死了,聽說他是道子的好兄弟,哈哈。”

這如野鶴般洒脫的高瘦老者無奈的搖了搖頭,便仰首望着天上,那忽然對着竹里風狠狠戳去,彷彿要把一切阻擋之物都撞成湮滅的魔竹。而一切都彷彿是無法避免的那般,在一聲聲虛空碎裂聲中,竹里風身後的三位巨人以及合攏如箭矢的畫戟,亦對着天上的魔竹狠狠一指!

一切都變為詭異的死寂,彷彿所有的所有,都將煙消雲散。

當黃天極臉上的血色一分一分的消散,竹里風肋骨處的血窟窿噴湧出鮮血,眾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半空中那仿若吸納了任何聲色的漆黑裂縫之中。久久的,都把目光停頓在那無聲的地方。

只不過,一切有開頭,便會有結束,不管怎麼難以取捨,亦是會順着一個方向發展。

因此,當魔竹轟在千戟以及三位天兵手持的巨柱長矛上時,那遠在一邊的老者亦神色一變,舉起手來對着陣法狠狠一壓。而當魔竹首先消融了晶瑩的畫戟,再讓三位巨人的胸膛潰退成點點的星芒後,雖然黃天極已經單膝跪地,劇烈的喘息,但紫雲消散,灑落白艷的陽光,那根已然只剩手臂粗的魔竹,終究還是沖潰了一切,來到竹里風身前。

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我認輸。”竹里風閉上雙眼,迎接着穿透了寒氣,仍有幾分暖意的陽光,低聲的說道。

此時的他是如此的聖潔,猶如從仙界落下的野鶴,渾身是傷,卻仍保留着一份恬靜。而那些聽到此話的眾人非但沒有恥笑,反而在那一瞬間懂得了甚麼,便安安靜靜的,看着即將穿透竹里風胸膛的紫黑魔竹。

“若我非魔教人,我定然會留閣下一命,但此時天下將亂,身不由己,閣下好走。”黃天極神色蒼白如紙,無力的手臂往下狠狠的一點,便看到這撕裂天際的魔竹最終還是穿透了竹里風的胸膛,插入其身後的地上。

場上場下,死寂得,猶如雷鳴過後的無聲。

但隨着那本該鮮血淋淋的身影要躺下之時,黃天極瞳目一緊,憤怒的看着散去陣法,站在半空中,托起竹里風身體的瀟洒老者。隨着這樣的一望,眾人才發現,那場上被穿透的,竟然只是一道漸漸消散的幻影。

誰都知道,這被成為人界守護的老妖怪之一的人物,是要保下竹里風。而誰都知道,就算是真真正正的仙人到來,也不見得能讓此人吃虧。因此,正道一邊的弟子們猛然鬆了一口氣,只要這些幾乎是不出世的老妖怪出手,那竹里風的性命,也就是保下了。

雖然,當金光竄入黃天極心口的那枚玉帛時,正道的某些弟子依舊是十分不甘,但這一戰不僅讓魔教的囂張氣焰盡褪,更讓所有人知道。

這些老妖怪,是站在正道這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