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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麒不可置信的望着雲煙漸散處,崔平雪姣好的身影。

那道衣衫破碎,紅潤欲滴的雙唇淌下一絲艷紅的身影,此時臉色蒼白如紙,彷彿風中的百合,站立在嶙峋鋒利的礁岩上。隨着陰風浮動,漸漸吹散了升騰濃煙,崔平雪則更是顯得弱不禁風。

秋水剪瞳泛起水盈盈的漣漪,雖與平時的嬌柔有些不同,隱約帶上妖媚的風華,但葉麒肯定此乃崔平雪無疑。

看着四面八方如天女散花般鑲嵌於石壁之中的倒刺金針,葉麒連忙把視線注目在自己心愛的女子身上。但出乎意料的則是崔平雪除了唇中的血色流出——白衣翻飛,衣擺衣袂雖有破碎,卻身上不曾有些微的落紅。

以崔平雪的修為竟能硬接葉麒使出看家本領的壓軸一擊?

但葉麒卻不曾多想。

他看着翻滾的水流之上,心愛的女子被誤傷,而出手之人更是自己,頓時心亂如麻起來,彷彿割去心頭肉一般難受。只見他把雙掌合攏,悶哼一聲,頭頂懸浮的‘九環火刀’頓時變得黯淡無光,又隨着氣勁的消失在通幽之地化作漫天星火。

葉麒腳尖一點石台,施展步法,身輕如燕逸到崔平雪面前,也不管青澀的男女之間萌生的淡薄情愫,極霸道的一把摟着楚楚動人的崔平雪,隨即翻身一轉回到石台之中。

“怎麼這麼冷?曾不曾傷到你?”葉麒扶着崔平雪的削骨香肩,眼神坎坷不安,生怕對方受傷。

崔平雪只是淡淡的搖頭,把葉麒的手掌放在自己如冰的臉頰上,綻放黑夜裡清月淡華的一笑。這香風浮動之間,葉麒看着對方的動作,自己卻如同石木一般呆立不動,連掛在嘴邊的關切措辭也說不出口來。

陰風從遠處刮來,呼嘯着彷彿泣婦之聲。葉麒感到自己的手掌緊貼着崔平雪光滑的臉頰,漸漸也變得冰冷無比,頓時便是一陣激靈、他卻沒有收回手掌,而是從乾坤袋之中取出雪貂裘,穩穩噹噹套在崔平雪身上,並不着痕迹的把崔平雪冰冷的手掌握在手心內。

葉麒想,那道邪魅的身影總不該是崔平雪,因現今緊膚相親之中,本是取自己性命的大好時機,她卻不曾有所不軌而突然發難。所以葉麒放下心來,把崔平雪抱入筏船之中,被情愛沖昏頭腦的他,想到崔平雪不過是擔心自己安危,進來與自己同甘共苦罷了。

但是,葉麒此刻卻沒有想到,雖然崔平雪對陣法有所造詣,但對倒斗古墓之事卻認知甚微,而自己費勁畢生對倒斗之法的認知方能來到這裡,為何對方會毫無損傷而至,甚至能完好無損的抵擋葉麒的全力以赴的一擊?

而更詭異的則是,葉麒轉過身子凝重的打量底下河道之中的鬼吟時,卻沒看到,他身後的崔平雪雙唇開裂,直至耳垂,口中獠牙參差不齊,其皮膚忽然開裂滲血,從中滑落一絲紅黑之物,扭動之間彷彿屍體上的蛆蟲。但當他回過頭時,一切皆與往常一般——除了鼻尖浮動的一絲異香以外,並沒有什麼不妥。

在這氣氛緊張凝迫的時分,也唯有葉麒袖口暗袋之中的‘南望’依舊翻着白肚皮,把小巧別緻的身子捲縮一團,大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仔細看去,便能發現‘南望’光滑的皮毛流光溢彩,玲瓏的鼻子吐吸着圍繞葉麒周遭的暗香,其嘴角微彎,似乎包含胸有成竹之意。

人世間通靈知性的靈物可謂少之又少,多隱與山林福地,或駐守於鼎盛門派,譬如人間界稱為修仙第一大派的全真教便有一隻靈獸鎮守,名曰‘角端’,生有一角於鼻上,其形如麒如鹿,持土木之氣,使山林靈氣凝旋於全真之地而不散,其修為亦通達胎息期,可謂鎮守一方。

但若說知性靈物少之又少,那能吐人語,只天命,通玄道之異獸則更是鳳毛麟角,相傳乃天庭方有,人間難現幾回,所以其修為則具移山填海的大能。相傳便是那鎮守東南西北四方的神獸,‘朱雀’、‘玄武’、‘青龍’、‘白虎’是也。

所以葉麒一直都知道‘南望’身世非同尋常,其眼神聰慧狡黠,行動坐立有異於其他獸類,甚至通含人性。但因其長期好吃貪睡,又不見有甚麼大能展現,便就當做一般寵物對待,卻善待有加。

狹窄的河道漸漸寂靜下來。

葉麒把頭探出石台之外,藉著掌心雷炸騰的火光,看到底下的百道黑影猶如墨入清池一般,拖着迤邐而開的條影來回遊動,但翻不起一絲浪花,彷彿在水墨畫中一般。赤鱬的影子消失在眼前,就連池中的血色也消淡起來,最後連刺鼻的血腥味也隨着陰風的奔騰徹底消散。

看着眼前這止水無瀾的景象,葉麒緊皺眉目。一方面急迫的離開此地,往更深處而去,但另一方面又對當下此景有些捉摸不透,無可奈何。按照計劃,天樞門弟子對魔教眾人旁敲游擊,使葉麒有兩日時間去窺探冰墓,但實際魔教眾人此次到來冰原十三城的人馬底蘊極深,雖有代伯帶領天樞門眾人,但只要未脫俗身,一旦氣結也總有難以顧及的時候。

所以一切都順着個趕字而行,乃是越快越好!

忽然盤膝而坐,葉麒雙掌放於腹前,結蓮花狀,雙眼緊閉,眉目時緊是松,不停的翻閱神識之中的一道金光。

此乃一部非道非玄非武技的虛無書錄,乃是葉麒神識自行衍生而成,記載着葉麒對尋龍觀氣,山海奇典的畢生所學,收納祖宗傳下的一切奇聞要典,山海圖洛,數次使得葉麒脫困於危難之中。

神識之內翻江倒海,不停拍擊這虛無邊緣,葉麒不曾如此着急過,其中或許有百姓性命攸關的原因,或許也包涵崔平雪安危問題。

就在時辰隨着百寶箱中的滴漏的流逝,不知不覺的冰墓外天光大亮時,仍在漆黑河道石台之上的葉麒雙眼猛然一睜,頓時金光灧灧,其身體周遭凜冽出氣旋,把停留石台之上的筏船碰擊得嘞嘞作響。

葉麒輕呼一氣,轉過頭來看着崔平雪道:“原來這道道如墨黑影乃叫‘吞魂’。”

崔平雪嘴角輕綻,睜睜的看着葉麒,彷彿在問一個究竟。葉麒便輕咳一聲,看着自己的雙掌,彷彿正在翻閱一卷古籍一般,道:“在中古時期部落制時,人們信奉三皇五帝以外,也相信有神獸守護自己,但很多時候這類所謂的神獸往往是凶獸煞獸,且本事通天,所以會要求人們舉行各種祭奠。用而今江湖的話來說,便是若想安康持久,便要交託一定量的銀錢,所以祭祀在中古時期非常流行。”

說道這裡,葉麒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卻沒有注意崔平雪眼神之中的劇烈變化,繼續說道:“開始時候凶獸對人們獻祭的牛羊鮮果非常滿意,同時也協助人們抵禦災禍與其他獸類,甚至後來有十二支部的異獸免除人們的祭祀物,甘願成為人們的守護神,乃至世世代代。只是,事情往往會不順人意。”

此話剛落,崔平雪便不着痕迹的轉過頭去,手掌捂着臉龐,雙瞳躺下兩行烏黑之血。

“後來,凶獸之間漸漸有了爭端,為了更多的食物而在大荒爭破頭顱,間接也讓融洽的部落之間殺聲四起,一時流血漂櫓。但戰爭只會帶來更大的恐慌與更多的飢餓,大荒不再肥沃,凶獸也變得不再滿足於牛羊鮮果,而把目光投向血肉之軀的人,所以,之後便有了人祭之說。”

“人祭乃是以活人之軀祭神,其中包括火祭,土祭,剖祭,水祭,鬼祭等,而這‘吞魂’便是由剖祭而來。哎,可憐的人兒。懷胎時候的婦女被集中一處,綁住手腳,以快刀切腹,取其方grén型的幼兒在未死的婦女面前割下頭顱,並切開腹部放入一枚綠松石。最後婦女們哭悲的肝腸寸斷時,祭祀們便以‘蝴蝶刀’擴開婦女們的胸膛,把死去的嬰兒放入其中,便把這血粼粼的屍體送到專門吃人肉的凶獸面前以供食用。而那顆綠松石便是鎖住了婦女們的魂魄,從此成為專吃人魂魄的凶靈,而這‘吞魂’只有不見陽光,便能永生不死,越為凝結可怕,且母身不死便可分化子身,子身消散對母身又無影響。”

此話從葉麒嘴中艱難吐出,彷彿抽掉他的全身氣力,讓他深呼一口氣靠着石壁,也讓他彷彿身同所感,難以接受中古部落時期的殘酷。

無聲的嘆息,寂靜的,就是那埋入深土的棺木。

長發垂落,崔平雪的臉皮隨着一聲聲低沉的哭泣而掉落在她的掌中,最後漸漸融化,又滋生在其體內。葉麒看不見墨發之中的可怖,而是湊過身去,輕輕的拍着崔平雪的香背,讓她莫要悲哭。

一脫之前的憂鬱之色,葉麒從神識的金光之中得知逼退之法,卻又有些猶豫起來。

因此法一出,‘吞魂’必散,卻是永遠的消失於天地之間,再沒有絲毫痕迹。葉麒可憐‘吞魂’的身世,卻又着急雲城百姓的魂魄安危,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時,崔平雪臉上布滿血泡猶如蟾蜍一般的容顏極快的變回晶瑩剔透的模樣,除了臉上沾染的淚痕,便依舊是楚楚動人的風華。

只見崔平雪臉色堅毅,似乎下定決心一般,在葉麒驚愕的神色之中站起身來,探頭望向身下河道中墨影一般的‘吞魂’,眼神之中盡有依依不捨,又截然不顧的意思。她並不曾說話,而是低下頭,握着葉麒的手掌,以芊芊玉指為筆,在上面題字。

葉麒提起精神,藉著頂上的水晶熒光打量着手中的字詞。

隨着崔平雪堅毅的眼神之中,最後的一字成型,葉麒也點了點頭,彷彿是給自己鼓勵一般,道:“好吧。”

葉麒從乾坤袋之中取出師兄所賜的一柄通紅玉如意,眼神堅定,施展出一身最為陽剛的氣焰,以陽脈運之,通達玉如意之中,頓時光芒萬遍。按照書卷所說‘吞魂’遇陽即散,而這不知什麼年頭便有的‘吞魂’雖道行不淺,但葉麒乾坤袋之中卻剛好有極陽之物煉化的法器克制。

但這卻不過使得‘吞魂’修為大跌,也依舊難免會有一場艱苦的激戰。

而崔平雪所寫,原來乃是:

以大業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