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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肯配合辛夷的治療,高淼很是高興,特地吩咐灶上做了些下酒菜,在徵得辛夷的同意後,為趙宗實擺上水酒,再邀二人入席。

當年在岳州,四人也曾這般圍坐說話,只是眼下物是人非,辛夷莫名有些感慨。

要是按歷史線發展,很快趙宗實就要當皇帝了……

她是在跟未來的皇帝皇后不分君臣地喝酒聊天啊。

席間,傅九衢絕口不提讓趙宗實入宮承嗣的事情,這讓趙宗實放鬆了很多,兩口酒下肚,便和傅九衢大聲暢談起了岳州往事。

辛夷和高淼陪坐在側,也是說說笑笑。

約莫一盅茶的工夫,寶妝進來了,猶豫不定地看一眼眾人,小聲對高淼說:

「郡君,大哥兒和四哥兒回來了……」

高淼看她一眼,「回來就回來,你這般忸怩姿態作甚……」

聲音未落,她突然停下,「不是去了國子學讀書嗎?為何這時回來?」

寶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郡君去看看吧……」

她聲音尚未落下,外面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跟着帘子一掀,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兩個男孩子便帶着一身雨霧沖了進來。

「爹,娘……」

大的少年郎約莫十六七歲,個子和一念差不多,儀態端正,相貌不凡。

小的那個看上去就五六歲左右,看上去很是機靈,和羨魚一樣大小。

兩個孩子長得都很出眾,可眼下渾身濕透,頭髮凌亂,身上甚至沾滿了泥濘,那模樣看上去就像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這是……」

辛夷沒有想到會看到未來的宋神宗這般狼狽的時候,望一眼高淼和趙宗實的臉色,「仲鍼都長這麼大了?這位小哥兒是你家老四,仲恪?」

高淼點點頭,看着兩個兒子,臉上略有慍怒。

「有客人在,也這般不知體統,回去換身衣服再來拜見……」

趙仲鍼進門時滿臉怒火,看到有傅九衢和辛夷在,這時已平靜了許多,在他娘的眼神示意下,鬆開手裡的老四,朝二人端正的施禮。

「晚輩仲鍼,見過郡王,郡王妃。」

高淼語氣緩和了一點,「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

趙老四想要說話,被趙老大拉扯一下,搶在了前面。

「今日兒子在太學時,聽人說四弟在國子學打架,一時義憤便出面相幫,鬧出了笑話,實在不應該。爹、娘,兒子先下去更衣,晚點再來領罰。」

高淼:「去吧!」

趙仲鍼說著朝老四使了個眼色,就要將他拉走。

可惜,六歲的趙仲恪顯然沒有大人和大哥那麼多的顧慮和深思,看爹娘面不改色地坐着,委屈當即便化成了眼淚,嘴巴一撇就朝高淼撲上去,狠狠抱住她不鬆手。

「娘……他們欺負我和大哥……」

「娘……你讓爹做皇帝吧,爹做了皇帝就殺他們的頭……不許他們再胡說八道了……」.五

高淼心神一凜。

趙宗實也變了臉色。

「閉嘴!誰讓你滿口胡言的?」她推開小兒子,「老大,將你四弟拖走……」

趙仲鍼應一聲,伸手就要去拉人,小孩子哭得越發凄厲。

「爹……娘……我不走……你們不幫我出氣,我便再也不去國子學了……」

國子學是專為宗子而設的學府,門檻極高,入學的都是宗室外戚,世襲貴胄,官員非三品以上子孫不得入學,算是活脫脫的貴族學校,門檻極高。

眼下人人都知道趙宗室被官家封為了皇子,那就是未來的天子,辛夷想不通是哪

個沒有眼力勁兒的,會去惹趙宗實的兩個兒子……

小孩子哭鬧得很是厲害,高淼和趙宗實臉色都十分難看,但當著傅九衢和辛夷的面,似乎並不想追究這件事。

高淼哄了哄小兒子,朝辛夷歉意地一笑。

「好好的聚會就讓這兩個小冤家打斷了……你和郡王慢用,我先帶孩子下去換身衣服再來。」

她說得輕描淡寫,顯然不想聲張。

辛夷看一眼趙宗實緋紅的臉頰,知道他憋怒火憋得很辛苦,輕輕地一笑。

「我和九哥也不是外人,你這樣客氣做什麼,忙去吧,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該回府了……」

高淼朝她點點頭,又對傅九衢歉意地行個禮,抱着孩子便大步離去了。

孩子在她懷裡哭得聲嘶力竭,辛夷看到了她起身的瞬間,通紅的雙眼裡幾乎奪眶的眼淚……

趙宗實也看見了。

砰的一聲,他大巴掌拍在桌子上,胳膊直抖。

「欺辱我兒,膽敢欺辱我兒……」

國子學、太學裡的學子關係,遠比普通書院來得複雜。皇親國戚之間也要比個高下,趨炎附勢、捧高踩低、抱團結黨者比比皆是,那也是一個小型的名利場……

孩子受辱對父母來說,遠比自己受辱來得剜心刺骨。

辛夷看着趙宗實壓不住的憤怒,朝傅九衢遞了個眼神,接着便起身。

「姐夫不要動怒。你在病中,當平心靜氣才是。我們家小孩子在書院里,跟人打打鬧鬧也是常有的事……」

她以為傅九衢會順着自己說,不料傅九衢穩坐如山,聽罷便是一笑。

「父無能兒受欺,兒無才父低頭,這是古今皆通的道理。恕我直言,令小公子今日之辱,全賴皇子……」

趙宗實情緒本就低落,一聽這話,更是氣得滿臉通紅。

「郡王此言何意?是說我這個當爹的沒本事,護不住我兒?」

「失言了。」傅九衢微微一笑,起身拱手行禮,「皇子有家事要處理,我與內子便先行告退了。」

趙宗實喉頭一滾,沒好氣地道:「郡王慢行,恕我不送!」

辛夷看了傅九衢一眼,溫聲寬慰道:「姐夫要記得按時服藥,好好調理……」

趙宗實點點頭,「二位慢走。」

傅九衢揚了揚唇,帶着辛夷出了屋。

雨還沒有停,庭院里到處濕漉漉的,有丫頭過來撐傘,一直將二人護送出來。

辛夷憋了一路的話,直到馬車駛離濮王府,這才不贊同地剜向傅九衢。

「明知他在病中,你方才為何要故意刺激他?」

傅九衢微微一頓:「他當真有病?」

辛夷原本有些生氣的,看他懵然無知的樣子,語氣便柔和了許多。

「你當我是在隨口附和不成?他是真的有病,不是裝的,只是這種病是因情志而起,外人看不出來,但心裡苦,痛不欲生……」

傅九衢唔一聲,「那是我的罪過了,娘子也不對我說一聲……」

辛夷哼道:「說了有用嗎?你沒看我使眼色?」

傅九衢彎了彎唇,執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輕輕一拍,「沒有看見。來,讓娘子打一下消消氣。」

辛夷眯起眼看他,「少來這一套。你即使知道,也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傅九衢:「十一為何有此一問?」

「你不覺得奇怪嗎?全天下人都知道趙宗實要做皇子了,那就是未來的儲君,哪個不怕死的敢欺到他的兒子頭上……」

「這不是怪他不肯入宮嗎?再說,五六歲的小孩子,哪裡懂得

那許多?咱們羨魚在南京官學,不照樣被人揍?」

辛夷聽着覺得有點道理,可是夫妻多年,她觀察着傅九衢的面色,又覺得這件事情不同尋常。

怎麼就那麼巧呢,他們入府,孩子就被人欺負了?

這次出府,辛夷受了一點風寒,回府便打了好幾個噴嚏,她趕緊喝了薑湯捂汗。搶救得很快,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冒了一場。

為避免傳染給幾個孩子,她自覺在家裡休養了三五日,等她痊癒出來,這才得知外頭的事情。

就在他們去濮王府拜會的兩天後,趙禎設壇焚香,敬告天地、宗廟、皇陵,立趙宗實為皇子的事情。

次日,改名為趙曙的趙宗實乘肩輿入了宮。

緊接着,趙曙以皇子的身份在清居殿拜見皇帝,從此舉家遷往宮中居住,每日在內東門朝見。

八月三十的那天,高淼差人抬來一箱子金銀珠寶,說是給辛夷的「診費」,還說得了她的診治以後,皇子身子日漸大好,很是感恩云云。

事情變化得這麼快,令人始料不及。

嘉祐七年九月初一,趙曙進封了鉅鹿郡公。

九月初五,皇帝祭太廟,饗明堂,大赦天下。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年為阻止狄青任職樞密使並在狄青被貶一事上三番五次上奏的歐陽修,在官家面前力諫傅九衢為樞密院副使。

此舉讓聖心大悅,同年九月中旬,傅九衢正式走馬上任,調任樞密院,輔佐天子以執兵政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