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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暗沉一片,雨絲紛紛揚揚落下,吹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宮裡來傳旨的是內監官劉公公,他面相瘦長尖細,長得有一點賊眉鼠目的意思,那態度也不甚謙恭,看得葯坊里的人不太舒服。

「段侍衛,你是在跟雜家開玩笑嗎?」劉公公不滿地看一眼院子裡布置得風雨不透的侍衛,一聲怪笑,聲音尖利而刻薄。

「雜家奉的是官家口諭,廣陵郡王不出來接旨便罷了,連面兒都不露?是何緣故?」

段隋拱手陪笑,「不瞞劉公公,郡王確實染上風寒,今兒歇晌後便起不來床,不便出來相見,更不便入宮……」

「呵!段侍衛,你在撒謊。」

段隋嘿嘿一笑,「劉公公,你我都是為主子辦差跑腿的人,哪來的膽量撒這樣的謊?還請劉公公通融通融,回去替郡王給官家捎個話,就說等郡王身子好些,再入宮請罪,也免得過了病氣給官家……」

「段隋你好大的膽子。」劉公公突然沉下臉來,左左右右地打量一下這個戒備森嚴的院子,嘴角冷冷一扯,指着他道。

「你們是不是在做什麼巫蠱妖法,迷惑郡王……」

他單靠自己的想象編着劇本,「老實說來,郡王是不是已經受了你們的禍害?不是不見雜家,是眼下沒法出來見人……」

段隋心裡一驚,苦着臉道:「這哪跟哪兒啊,哪有的事情?」

說著,他也拉下臉,瞟一眼劉公公:「大過節的,怎麼能說這種觸霉頭的話?劉公公,你這是誠心給我們家郡王找不痛快來的吧?」

「哼!雜家不跟你一個小侍衛理論。」

劉公公說著抖了抖寬大的袖子,挺直胸膛便要往裡闖,同時拔高聲音大喊。

「官家口諭,廣陵郡王接旨!」

段隋和程蒼對視一眼,一左一右上前,將高大的身軀堵在劉公公的面前。

程蒼不像段隋那麼多話,手掌直接扶在了刀把上,冷着臉相問:

「劉公公這是要做什麼?擅闖民宅?」

段隋跟着道:「葯坊是我們郡王的產業,郡王生病在裡間休息,劉公公你是長了幾顆腦袋,敢往裡闖?」

氣氛突地凝滯下來。

劉公公看一眼程蒼握刀的手,慫了慫後退一步。

這時,站在他背後的李福走上前來。

李福小心翼翼地將劉公公拉開,低低說了一句什麼。

劉公公變了變臉色,看了段隋一眼,哼聲站到一側,順着台階下來。

李福溫和地轉過臉來,給段隋和程蒼行了個禮。

「誤會,誤會。程侍衛,段侍衛,劉公公其實是擔心廣陵郡王的安危,並非有意為難。」

段隋哼聲,「是嗎?難道我耳背,怎麼聽出來的全是指責?」

李福尷尬地笑了一下,壓低嗓音提點他。

「今兒賞菊宴上,有人說辛夷葯坊里有古怪,百姓常看到葯坊將奇奇怪怪的東西往裡抬,好似在布什麼迷魂陣……唉,說到底,還是郡王妃的身份鬧的,臣工們放心不下,說她是妖女,在做妖法迷惑郡王,官家也是無奈……」

段隋的臉色沉了又沉,和程蒼對視一眼。

「這麼說,今兒這出是針對我們郡王妃來的?」

李福臉上堆着客氣的笑,慢吞吞地將段隋拉到一邊,聲音壓得更低幾分。

「雜家再給你透個底。」李福瞥一眼滿臉不耐的劉公公,低聲道:「高相國已經入京,正在官家的賞菊宴上呢。」

「那又如何?」

「哎喲我的段侍衛呀。」李福嘆息一聲,「高相國帶來了自家女兒,真正的相國千金

。你說會如何?」

段隋臉色微變,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福見他動容,又嘆口氣,「多的話我也不說了。咱們都是替主子辦差的下人,誰也甭為難誰。你看這樣好不好?你且帶我和劉公公進去,當面給郡王請個安。有了郡王的說法,我們回去也好交差……」

段隋看他那表情也是誠懇,辛夷也說了要拖時間,他遲疑一下,同程蒼交換一個眼神。

「行,你且等着。我進去請示一下。」

李福連忙露出燦爛的笑,「是是是,段侍衛請便。」

··

孫懷站在側院的手術房外,見到段隋過來,用口型說了句什麼,搖搖頭,指向房門。

段隋明白孫懷的意思,是讓他不要打擾九爺。

可這件事情,顯然已經不是他們普通侍衛能控制的局面了。大理相國帶着真千金入宮,宮裡那些人趁機煽風點火,在給郡王妃扣帽子,若郡王一直不醒,是會惹出大丨麻煩的。

「咳……郡王妃。」

段隋拱手行禮,將方才的事情告訴辛夷。

「您看要不要讓他們來看一眼九爺?」

「不行。」辛夷背靠着房門,沉聲道:「九爺沒醒,我說什麼都沒有用。這個時候讓他們看到人,只會惹更大的麻煩。」

「那,那這事可咋辦啦,那個姓劉的老太監實難應付……」

手術房裡沒有回應。

好半晌,門邊的小窗戶打開了,遞出來一封書信。

「把這個交給劉公公,若他仍不肯回去復命,那便給他抬一張椅子,讓他在外面坐等。記住,能拖一時是一時,能不衝突千萬不要衝突。」

段隋看那信封上的字跡,是傅九衢親筆所書,心裡一喜。

「原來九爺早有準備?屬下明白了!」

他喜滋滋地過去了。

有傅九衢的親筆手書,又說郡王實在病得嚴重不便見人。劉公公和李福一合計,也沒有和他們硬耗下去,很快帶人離去……

「可算是走了!」

眾人長長地鬆了口氣。

手術房裡的辛夷,卻不那麼樂觀。

她要為傅九衢做手術的事情,保密性很高,除了傅九衢身邊的幾個親信和周道子,只怕沒人知道實情。

諫官們為何突然在官家面前說葯坊里搞巫蠱妖術?

還有那個高相國今日入京,還參加了賞菊宴,只怕也是來者不善。

大理和大宋都不想與鄰國發生衝突。現在高明樓已經逃走,那他留下來的爛攤子怎麼收場?她這個「假千金」很大可能成為兩國權衡利弊的政丨治犧牲品。

殺她祭天,兩國繼續友好,面子和里子都有了。

辛夷看着病床上安靜熟睡的傅九衢,只盼他快些醒來。

可事與願違,傅九衢睡得很沉,呼吸平穩,偶爾輕蹙眉頭,好像沉浸在一個深沉的夢裡……

「九哥。」辛夷撫了撫他凌亂的頭髮,「快別睡了,再睡下去,天就要塌了……」

··

外面再一次傳來激烈的爭吵,是一個時辰後。

這時,天已經黑透。辛夷貼着房門,豎著耳朵傾聽,憑直覺猜測,宮裡來的人不少,顯然是不準備再善了。

兵刀聲劃破耳膜,一道尖細的嗓子直衝雲霄。

「大理妖女冒充相國千金,迷惑廣陵郡王,雜家奉命捉拿。誰人敢攔,以亂丨黨論處……」

辛夷後背一緊,毛骨悚然。

如果傅九衢不醒,他們硬要給她扣這一頂帽子,只怕是凶多吉少……

「混賬!廣

陵郡王的住處,爾等也敢闖?!不要命了嗎?」

「郡王住處又如何?我們奉的是皇命。給我衝進去拿人!」

「你們敢!」

雙方發生衝突,吼聲如雷,間或夾雜着安娘子等人的哭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