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最先要做的，就是放鬆心態，”呂大夫說：“現在醫療手段都起來了，要實在不行，還有輔助生殖技術可以考慮，做試管嬰兒也可以。”

試管嬰兒……

確實是一條最終退路。

“可是……”

她想說什麼，但又搖搖頭，“算了，先治療看看吧。”

“我給你開個方子，”呂大夫說：“你先照着拿葯，試試看。”

“嗯，”周沫想起什麼，又說：“呂老師，我想去家附近的藥房抓藥。”

呂大夫：“沒問題。”

他給周沫手寫了一份藥方。

周沫接過，起身道謝。

離開醫院後。

明明陽光明媚的天氣，周沫卻覺得心頭烏雲密布。

她有點想不通，自己怎麼就得了這個病呢。

心裡有點不服氣，周沫拿出手機，在網上檢索有關早發性卵巢功能不全相關的文獻。

周沫自己就是做疾病研究的。

不管是流行病學層面的研究，還是分子和通路機制層面的研究，她都涉獵過。

可越看文獻，越讓人糟心。

這種和內分泌、激素相關的婦科疾病，治療起來要多煩人有多煩人。

以前上學時，代課的臨床老師們就說過，臨床上百分之九十五，甚至百分之九十九的疾病都是不可治癒的。

醫生能做的很有限，多數時候都在緩解癥狀而已。

就拿呂大夫開的葯來說。

周沫的幾個激素水平有異常，那些葯基本就是用來調節激素水平的。

可人體激素這玩意，很玄學。

調節機制又複雜，可能吃兩天葯，激素水平恢復正常，等停葯後不久，激素水平又異常了。

卵巢作為女性最主要的性激素產生器官，它的作用毋庸置疑。

有人說，女性的外表開始顯老，其實是從卵巢功能衰退開始的。

隨着年齡的增長，卵巢功能衰退是必然，但周沫現在還不滿三十，卵巢功能卻出現衰退的前兆……

周沫收好所有檢查報告，打車去了世紀嘉苑。

生病了，多看幾個醫生總沒錯。

何況梁辛韻還是婦科疾病的專家。

不知為何，生病時，人總有一種怕告訴家裡人的負擔，周沫就是。

她不敢對父母說，但卻不介意告訴梁辛韻。

周沫敲了敲門。

梁辛韻打開門，一臉驚喜，“沫沫，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周沫有難言之隱，隱忍着開口，“梁阿姨，我有些事想問問你。”

“怎麼了？”梁辛韻覺着周沫臉色不對，連忙道：“進來說。”

周沫跟着梁辛韻進屋，梁辛韻去廚房倒了茶，是之前韓沉泡過的三炮台。

她將茶杯推到周沫面前，“和我說說，是有什麼心事？是不是韓沉又惹你生氣了？你和我說，我去訓他。”

“不是，阿姨，”周沫為難道：“我……我身體出了些問題，想讓你幫我看看。”

“怎麼回事？身體怎麼了？”

周沫從包里掏出檢查結果的單據，“您看。”

梁辛韻連忙接過，快讀瀏覽一番。

周沫解釋說：“我在中醫院一個老中醫那裡看的，他給的診斷結果是早發性卵巢功能不全，這個病我也查過，以前都叫卵巢早衰，現在認為卵巢早衰是卵巢功能不全的終末期。”

“大概率是了，”梁辛韻說：“你的激素水平很不好。停經幾個月了？”

“上個月就沒來，這個月……到現在還沒來。”

“還不到四個月……”梁辛韻神色嚴肅認真，“大夫有給你開什麼葯？我看看。”

周沫將呂大夫開的藥方給梁辛韻看。

“差不多，如果是我，我也會開這些，一會兒我陪你去買葯，”梁辛韻將藥方收好，轉而溫柔看向周沫：“沒關係，這病就是難纏一點，其實對正常生活影響不大。”

“可會影響生育，”周沫心裡難受極了：“我沒想過一定當丁克。我不想要孩子不是因為我討厭或者其他原因，只是不想影響學業。但要是真沒法懷孕……”

她大概會難過的想哭吧。

有生育功能不想生，和沒有生育功能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前者你有選擇權，後者……你別無選擇。

“別這麼悲觀，”梁辛韻拍拍周沫的背，“你和韓沉結婚才多久，日子長着呢，再說，你這病還沒太嚴重，積極治療，又不是一定不能懷孕。”

周沫搖搖頭，“梁阿姨，您別安慰我了，我已經看過文獻了，這病……就算能懷上，也極容易發生流產。”

梁辛韻安慰道：“看病看的不是病，看的是心態。大部分病都是看不好的，你還年輕，又突然得這種病，心裡不舒服，很正常。我雖然是個經驗豐富的婦科大夫，但其實也不敢保證你的病一定能治好，但你要明白，不管你有沒有生病，周圍人對你的愛和關心，不會減少，我也是，甚至還會更多。往最壞的結果想，不就是不能生孩子么，那你就專心上你的學，搞你的事業，沒孩子沒顧慮，不也挺好？養孩子還有養孩子的煩惱呢，我一個養了三十多年兒子的過來人，也沒覺得有了孩子就能一身輕鬆了，反而，身上的擔子更重。”

“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不一定會選擇生下韓沉，”梁辛韻語重心長說：“有些事，你沒經歷過，總覺得是最好的，等你經歷了，又覺得是另一番地獄。且不說韓沉是我一個人拉扯大的，他爸爸全程沒怎麼參與過，就是夫妻倆感情很好，爸爸也表現很好，作為男人，他永遠沒法懂女人在婚姻和哺育孩子時受過的苦。順產會側切，剖腹產肚子上會挨一刀，下不來奶還要催奶，奶多了還會脹奶，沒一樣不疼。孩子每三小時喂一次奶，半夜要起來兩三次，誰能休息的好？”

周沫沉默了。

她沒經歷過生育哺乳的痛，自然也沒法切實體會其中的艱辛。

可聽梁辛韻說完這一串事兒，周沫一個沒生孩子的人，都覺得身上某些部位開始疼了。

“人不能太貪心，不是？”梁辛韻說：“不要總覺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其實上天安排的，才是最好的，都隨緣吧。我不是死板的人，有孫子就抱，沒有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