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海,紫竹林。
繼紫青玄薇界陣開啟,紫竹林遁入空界,不染紅塵,已過了近三年。
是日,天朗氣清,海波不興,一藍一紫兩道遁光相攜來到仙洲隱匿處,現出男女二人,憑虛而立。
其中男子約四旬許,身穿褐黃寬袍,腳踩納底布鞋,一支鏽紅煙桿斜別在腰間,粗眉大眼,面容黝黑,活脫脫一個田間莊稼漢。
而女子卻是雙十年華,紫發,紅唇,纖腰,赤足,絲裙冰藍爛漫如流雲,晶絲如銀墜在手、腳、頸、肩,一副天成媚態偏又眉眼英挺,神光清絕。
四下看了看,又對視了一眼,男子抬手,祭出一張靛藍靈符。
靈符迎風而化火,沒入虛空,消失不見,片刻之後,一人憑空顯化,卻是位束髮道姑,白衣素淨,面如美玉。
“福生無量天尊,言謹見過二位道友。”道姑稽首見禮道。
“福生無量,真人安好。”二人回禮道。
“不知道友名號,緣何拜我山門?”言謹真人問道。
“在下袁漢,這位是段曉,段真人。我二人乃是奉太淵掌門之命,特來貴宗交流拜會。”男子代為答道。
“可有信物?”言謹真人追問道。
男子聞言取出一枚墨藍腰牌,遞了過去。
言謹真人道了聲“失禮”,接過腰牌,一番打量後便將之還了回去,道:“既如此,二位真人隨我來。”
說完揚手一道法訣打向身側虛空,後者頓時漾起點點漣漪,進而幻滅如泡影,現出一條漆黑裂隙,供一人通行。
微微頷首,向二人示意,言謹真人當先一步,邁入裂隙中;袁漢和段曉兩位真人緊隨其後,三人身影一陣虛晃,競相消失不見。
而後,裂隙彌合,虛空幻景,還作一片海闊天空清淨色。
數日後,煙嵐遠來,光消雲散,男子鶴髮長髯,寬袍大袖,駐足海上虛空。
祭靈符,扣陣門,現身見禮,問稟來意,驗明身份無誤後,迎客入門,如是這般,接連兩月餘,陸續共九位元嬰真人進到了這紫青幻界內。
卻道雲霞爛漫時,林間空地,十一位元嬰真人共聚一堂。
各真人座下乃是一席紫竹方榻,上設方桌一張,桌上有青玉茶具一套,茶香甘潤,淡雅幽遠,已是香茗齊備。
眾人中央另有一尊香爐,爐中一柱檀香獨燃,星火明滅,煙氣嫋嫋。
不多時,香盡,一道人影閃現其旁,正是言謹真人。
環顧四周,言謹真人打了個道稽,開口道:“承蒙各位道友抬愛,來我清淨居,鄙宗清苦無長物,唯奉淨神茶一壺與千歲紫金竹一支,聊表心意。”
說完大袖輕拂,送出十一團青翠瑩光,飄向眾真人。
瑩光漸斂,顯露焦黃木盒,悠悠停在眾人座前;各真人接過木盒,其中絕大多數只略微打量了一番便將之收入囊中,唯有一位華髮老者,當眾開了木盒,將那靈竹取了出來。
但見那靈竹七寸許長,三指左右寬,上尖下圓,通體深紫,道道金紋曲折蛇形,貫穿頭尾,老者掌蘊青芒,眼露白光,翻來覆去看個不停。
等了片刻,見老者還不罷休,言謹真人溫聲問道:“溫道友,這紫金竹有何不妥嗎?”
話音入耳,老者收了神通靈光,嘿嘿一笑回道:“沒有沒有,素聞千年紫金竹有種種奇效,老頭子福緣淺薄,未曾得見,一時有些失態,還望道友莫怪,莫怪。”
邊說邊將靈竹放回盒中,鄭重收起。
言謹真人微微一笑,道:“溫道友說笑了,春珏谷中靈藥寶材眾多,區區一根紫金竹,又何足道哉。”
老者聞言笑笑,不再答話。
言謹真人繼續對眾人道:“今邀各位同道來此,乃是言謹私心,想借相聚之機,辦一場小型交換會,互通有無。言謹忝為地主,願以一枚完整雷晶樹葉片,一瓶萃英流焰和一支萬年紫金雷竹枝條為底,敬請諸君靈寶。”
“雷靜樹葉片老頭子要了!”話音未落,那位溫真人便站起身來,大聲說道。
言謹真人微微一笑,道:“溫真人稍安勿躁,既是為底,自然要留到最後,還是先看看其他道友有何靈物吧。”
“好,言謹真人既然有此好意,葛某自不會掃興。”一位白衣文士順勢起身接話道。
說著一個閃動來到言謹真人身旁,掌心紫華氤氳,現出一張紫金靈符。
“紫薇應玄靈金符,換三兩赤恆沙......”
...
卻說天柱峰東,靠近神煉門東北界,有一鄰海村寨,喚作小江村。
這小江村背倚環山,謂之翠屏,面臨大江,謂之白浪;村中人口不多,只七十餘口,皆著獸皮,蹬草履,交流時嗚咦啊呀,儼然尚未開化。
約莫兩年前,一日,村中青壯前去江邊捕魚,不曾想一網下去,竟覺繩線累手,似是網到了千斤重物。
然而,費力撈上來,未見魚蝦有多少,倒是有兩個人形冰雕靜靜躺在網中。
眾村民大感驚奇,互相看了看,又嗚嗚呀呀討論了一番,片刻後,一位九尺壯漢越眾而出,一聲低喝,平息了所有聲音。
那壯漢接著嗚嚎了幾聲,眾人聽後,當即收拾好網線魚獲,有序離去,而那兩尊冰雕則被留在原地,任其自生自滅。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年,小江村眾人生活依舊,那冰雕也仍靜靜躺在江邊,未有分毫變化。
直至一日正午,沒由來一聲脆響,一道細小裂紋驀然出現在其中一尊冰雕上。
裂紋旋即延伸變大,並分出無數細支,仿若草木紮根,轉眼就蓋滿了整個表面,那冰裂之聲也隨之接連響起,噼裡啪啦,好似爆竹連環。
終於,在一聲沉悶爆響中,冰雕崩解,散落一地,現出少年手握長劍,面容慘淡,衣袍勝雪,正是元清。
“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咳嗽後,元清猛然驚醒。
顧不得平順氣息,其便強撐著站起,哪知一陣暈眩陡然襲來,緊跟著腳下一虛,一個踉蹌,險些又跌坐回去。
深吸了一口氣,元清穩住身形,大略看了周圍幾眼後放出神念,掃過裡許方圓。
未幾,神念歸體,元清內視了片刻,神色稍霽,暗道:“還好,沒落到什麼險境絕地裡去;體內也只是內府空虛,略微傷了經脈,修養幾日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嗯,得尋個隱秘僻靜之所才是。”
正想著,忽然餘光一掃,瞥見一旁冰雕,元清略一思忖,輕嘆一聲,自語道:“罷了,只能冒險在先此調息一陣了。”
說完大袖一拂,甩出一股大力,推動冰雕,掉落江中,而其自身也緊跟著一閃而去,濺起水花一小朵。
下一刻,清光瑩瑩起,撐開丈許空間,正是法衣避水之效。
元清沉到河底,盤膝坐在平坦處,服下丹藥,又拿出兩塊中品靈石握在手心,漸漸入得定中。
一個時辰後,劍光燦燦,破水而出,一轉化作縹緲雲團,倏忽不見。
十餘日後,山腹石洞,銀華漸斂,神光乍現,元清看著冰雕頑固依舊,略一思量,御劍而去。
又過月許,一聲脆響,冰雕裂解,陳木重獲自由,只是面容慘淡,氣血虛浮,一身靈壓若有似無,儼然傷重及本,情況十分危急。
於是祭符,佈陣,服食靈草丹藥,諸多手段齊上,外加元清從旁協助,陳木終於穩定住傷情,開始閉關療養。
而元清則繼續研究起了陣法之道,畢竟此前一役,幾套陣器盡毀,單憑一身劍術,想應對各種複雜形勢,多少有些捉襟見肘。
及至今日。
“他奶奶的!總算是好全乎了!破蟲子,這筆賬本少爺早晚有一天要算回來!”長舒一口氣,陳木撤去防護陣法,起身向外走去。
觀其所在,乃是一間三丈石室,石室外連著一條短小甬道,無論石室,甬道,其牆面皆光滑平整,顯然是人為造就。
幾步之後,陳木出了甬道,進到一方寬闊山洞,正見得不遠處,元清並指作劍,在巖壁上揮刻摩畫。
哈哈一聲大笑,陳木疾步上前,拱手見禮道:“哈哈哈,元兄,大恩不言謝,這番救命之恩陳木記下了!”
元清聞言停手,還禮回道:“陳兄言重了,不過是盡些護衛之責,何來救命之恩,況且真要論,也是陳兄先用靈符救了在下,元某現在只是略盡綿力,以報君恩罷了。”
“唉!一碼歸一碼!”陳木擺擺手回道:“我用‘偃靈封息冰靈符’救了咱倆不假,但若無元兄照料,想必靈符解封之日也是陳某身死道消之時了吧。”
“陳兄吉人天相,自然能化險為夷。”元清淡淡說道。
“什麼吉人天相!那是我寶貝夠多,家底夠厚!”陳木不以為然道。
說完腦子一轉,反應道:“哦!本少爺聽出來了!敢情元兄這是話裡有話啊!”
“說者無心,陳兄多想了。”元清微微一笑說道。
“誒,行了,我知道元兄何意,不就是說這一切皆是由陳某貪心所致嗎?這個教訓本少爺記住了,下次一定,呃,那個盡力,盡力不再犯。”陳木嘴角一撇回道。
見元清不再接話,其話鋒一轉,又問道:“對了元兄,你可知咱倆這是流落到哪來了?”
“具體在哪尚不明瞭,不過若是在下猜測不錯,你我應是過了天柱峰中界,來到了北面妖族邊緣某地。”元清搖搖頭回道。
“北面?妖族?”陳木聞言一驚,急追問道:“元兄如何能做此推斷?”
“方圓三百里,除了一座小村寨,再無其他人煙,且那村中之人形貌兇蠻,不通教化,這種情形,也只可能發生在妖族地界了。”元清簡單答道。
“若是如此,那元兄這番推測倒大有可能是真的,只是如何確定具體位置確實有些難度,說不得還得再冒點險了。”陳木思索片刻後說道。
“哦?陳兄有何辦法,不妨直言。”元清好奇追問道。
陳木嘿嘿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