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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上自己空蕩蕩的行軍包,陳余身上沒有一分錢,也沒有任何武器。穿着一身嶄新的上尉軍服,胸口別著一枚雲麾勳章,這是陳軍座親自給他頒發的勳章。

他現在已經不是川軍團參謀長了,中校參謀長的虛職也被免職。栓敘軍職是陸軍上尉,虛職中校參謀長。似乎他只是第一次來到禪達,那時候也是一個手無一兵一卒的潰敗軍官,現在他還是一名手無一兵一卒的軍官。

禪達街頭還是那樣,只不過少了些往日的肅殺氣息,以及成堆的士兵。

遠征軍編製取消,遠征任務順利結束,只是遠徵結束時間到來的時間太遲。所有的遠征軍都回國了,滇西遠征軍第一批回國,駐印軍在完成任務後也順利回國,結束遠征生涯。

現在已經沒有川軍團了,川軍團編製被取消。陳余不想看見川軍團在虞嘯卿的指揮下向國人揮起屠刀,那不是川軍團應該做的事情,川軍團是為了民族國家,而不是為了私慾。

他會玷污那面無頭刑天戰旗,及時那面戰旗破敗不堪,布滿硝煙和污垢,但在活下來的人眼中,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一面戰旗。

隨虞師駐防滇東後,一直到戰爭勝利,陳余終於能夠回到那棟朝思暮想的小院,擁抱那位等他回家的人。

喪門星和川籍老兵,在戰爭勝利以後,一同退役回四川。張立憲親自送他們上車離開,連同川軍團戰旗歸鄉,川軍團完成對鄉人的諾言,一日不驅逐日寇,川軍團一日不還鄉,現在他們能還鄉了。

那面破舊的戰旗下,覆蓋的是要麻的屍骨。作為老川軍團的最後的渣子,要麻在戰死後得到最高榮譽,將川軍團壽布無頭刑天戰旗覆蓋在屍骨之上。

陳軍座親自為要麻的骨灰盒蓋上川軍團戰旗,在全軍上萬人的矚目下,張立憲打着招魂幡,滿懷熱淚送川軍團歸鄉。而虞嘯卿坐在主席台角落,紅着眼眶看完整場送行儀式,不知他如何作想。

川軍團的結束是必然的,而且陳軍座給予川軍團最大的禮遇和尊重,在集團軍長官部某位大員的主持下。那一面破舊的戰旗,木盒中的屍骨,無聲訴說川人死戰之決心。

喪門星抱着要麻的骨灰盒,十幾個殘存的川人,在全軍的注視下歸鄉。

後來陳余從報紙上看見無數四川百姓親自在入川之路上迎接勇士,十里白幡,哭聲動天。無頭刑天戰旗像是一面白幡,一路呼喚着那些倒在地下的同袍。

兒子、父親、丈夫······

各種身份的同袍,在鄉人十里夾道迎接下歸鄉。

川軍團歸鄉沒有屍骨,唯一的屍骨是最終之戰戰死的要麻。要麻曾在這面戰旗下出川,現在安靜躺在戰旗下歸川,他見證了川軍的悍勇無畏,也見證了川軍的凄慘無奈,可川軍就是想報國。

蛇屁股也退役了,他說要回老家開一間飯館,阿譯拿出自己從軍多年獲得的軍餉和錢財。陳余聽說新一軍要駐防粵省,於是托米奇帶上蛇屁股歸鄉。

米奇還是那副整天不着調的樣子,看見虞嘯卿後十分不屑。陳余囑咐他注意軍紀,米奇滿口答應,也不知道記沒記在心上。

獸醫不想死在南方,他想死在陝西。無論陳余如何勸他,這個老傢伙就是不願意跟陳餘一起走,煩啦只好帶着這個老傢伙,既然要北上,那麼也能照顧到他。

老炮灰們沒剩下幾個,除了幾個打一輩子仗都當不了軍官的同袍,其他人倒是蠻好的。畢竟虞嘯卿要趕走的是陳余那三個川軍團主官,而不是下面的人。

張立憲和煩啦成了團長,不是川軍團,而是新編的步兵團。虞嘯卿最近又發財了,一副反紅的口號喊的上面極為欣喜,各種物資都一股腦堆給他。

煩啦帶着那些沒辦法退役的軍官,康丫也跟着煩啦開車,不辣這個倒霉蛋成了連長,跑不掉,只能跟着煩啦。最讓人想不到的是克虜伯,那個傢伙丟下一句話,說是要進康巴地區去尋找死啦死啦。

在離開虞師的那晚,陳余和阿譯、煩啦、張立憲、余治、康丫等人喝了一頓酒,這是一場送行酒,送別的是陳余和阿譯。

阿譯轉隸71軍擔任團長,他那個軍部朋友極力推薦,外加陳軍座對他率領川軍團死戰不退很欣賞。

一場酩酊大醉之後,阿譯哭着跟陳余說:“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是這個樣子,這一點都不好。打了勝仗,卻要讓大家東西四散,我們受盡屈辱就是為了驅逐日寇。

死魚,我···我從來都沒想過,日寇給了我們民族國家如此之大的屈辱,可我們居然還要遭受那些長官的屈辱。我想着如何有一天,我們能夠驅逐日寇,大家卸甲歸田很好,但不是這種。死魚,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的軍隊是這個樣子······

米奇說的很對,革命軍就是要將軍閥趕盡殺絕,給老百姓一個太平盛世。這句話我很認可,我是革命軍人,不應該為軍閥賣命打仗。”

阿譯怔了怔:“我想死啦死啦,他在什麼地方,死魚?”

陳余沒說話,只是喝着鄉下釀造的苞谷酒。那一晚,是陳余認識阿譯以來,他哭的最痛心的一次,第二天陳余離開時,阿譯也沒有送他。

對,他叫死啦死啦,而不是叫龍文章。他說龍文章是自己撿來的名字,川軍團給了他新的名字,他叫死啦死啦。川軍團消失,死啦死啦也消失了。

離開時,阿譯沒來,只有其他人來送他。

臨走時陳余依然向虞嘯卿表示,自己會消滅他這位舊軍閥。這次虞嘯卿沒有嘲笑陳余的不自量力,因為陳余說的很認真,認真到似乎下一秒就會與虞嘯卿赤手搏殺。

失去軍事管理的禪達,再度回到偏遠滇南一座小城,一座走私、貿易為主的滇緬小城。

陳余回到那座破敗小院,重新砌好的圍牆依舊如故,院內炊煙裊裊。

‘叮叮咚’

敲了下門,她系著圍裙怯生生拉開一絲門縫,當看見陳余放下行軍包,朝她張開雙臂時。忍耐許久的淚水泛出眼眶,緊緊抱住陳余。

抱着她,陳余想起什麼:“我愛你。”

“啊?”楊夏冰臉上嬌羞,泛起紅暈。

陳余嗅着她發間的幽香說:“有一個美國佬教我的,只不過他現在已經回國。我覺得應該對你說上一句,麥師傅說他回國後要對妻子說一萬句情話,我說不出一萬句,只想起來一句。”

“一句就夠了,不說我也知道。”

“嗯。”

楊夏冰抬起頭眉眼如絲:“還走嗎?”

陳余:“接你一起回我家,回湖南。”

楊夏冰:“嗯,我跟你一起去。”

“先跟你說一句,跟着我可要吃苦頭的,做不成整天打麻將的官太太,或許你還要下地幹活,我沒有多餘的錢財供你花銷······”

一片柔軟濕熱堵住陳余,剩下的已經說不出來了。

······

在禪達留足一個月,陳余陪她去了一次龍陵,去祭奠她那位被日軍抓去修築工事,最後慘遭殺害的親弟弟。當看見龍陵城外的無名墓碑後,陳余在她的堅持下,只是在路邊燒了些黃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