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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落寞回到禪達城,陳余沒有回收容站,而是徑直走向東市的當鋪。他手裡的罐頭給人渣們吃是浪費,像罐頭這種硬通貨在禪達很有市場。

再次走出當鋪時,陳余手裡多了幾枚半開,這種銀元是雲南的流通貨幣。兩個罐頭換了半開,半開的價值並不高,因為成色不足,往往只有袁大頭的二分之一,如今更是貶值,但在雲南等地還是很吃的開。

沒走多遠,陳余就看見一個灰猴子鑽進當鋪。是不辣那個傢伙,他應該準備當掉自己的軍服,陳余沒管他,繼續向前走去。

路過一個小攤販,禪達的攤販很小心,特別是面對潰兵們的時候,但是前幾天有股潰兵直接將縣衙給搶了,上面槍斃了十幾個潰兵。於是乎潰兵們理智了許多,而攤販們也更小心,說不準攤子下面就放着一把刀子。

‘哐當’一聲,一個半開丟在攤販面前。本對着陳余警戒味十足,周圍的攤販也深知互保原則,待陳余搶東西後提刀再搶回來,及時殺了陳余也無礙,因為大員們還在乎臉面,不會為了一個死人敗壞自己在禪達人的名聲。

“紅苕粉,想不認賬?”

小攤販急忙收起半開左右辨別真偽,確認是真幣後彎腰諂媚,小心翼翼將兩卷紅苕粉用草紙包裹再用繩子系好。對於有錢的當兵的,攤販們就得另當別論,因為他們往往出手大方,不在乎給多還是給少。

“長官你發財,收好。”

陳余領着紅苕粉看了小販兩眼,“褲襠巷在什麼地方?”

聽見陳余問起褲襠巷,小販頓時覺得陳余不是潰兵,至於衣服髒了點,權當是剛從戰場上下來。話說飽暖思**,小販覺得陳余去那裡並無不可,買東西給錢的兵就是好兵。

“長官您往巷子走,拐兩個彎就到了,好找的很。”

“謝了。”

“長官您慢走,哈!”

拎着紅苕粉,陳余左拐右拐來到褲襠巷,挺眼熟的地方。往上走一截小坡就到了,陳余還沒走到門口,面前一個瘦小清秀的小姑娘便一頭撞進他懷裡。

陳余倒是沒事,可這小姑娘倒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手裡死死攥着幾張紙幣。如果不是陳余手疾眼快拉住她,說不準這個傻姑娘要滾下巷子。

“對不起、對不起,長官我真的沒看見你,你莫生氣。”

陳余饒有興緻的看着小醉,心中不覺生出一股無名怒火,這是什麼世道?

“沒事,你走吧。”

“謝謝你長官,不好意思。”小醉用她濃郁的四川口音鞠躬道歉,然後捂着頭像個傻兔子般離開。

目送小醉離開巷子,陳余摘下一截紅苕粉叼在嘴裡,來到那個狹**厭的院子,正頭遇見偷拿小姑娘紅苕粉和散碎銅板的煩啦。

“龜兒子滴!”陳餘二話沒說,先給了煩啦一腳。

懵逼的煩啦還沒有在撞見陳余驚悚中反應過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正巧按在一坨雞糞上,隨便在地上抹了兩下。

“喲喂,您怎麼在這裡,感情我魚爺還是千里眼、順風耳。”煩啦坐在地上笑道,他正在用笑容緩解偷拿小醉紅苕粉和錢財的罪惡感。

“你怎麼在這裡,死瘸子。”

煩啦看着院子里滿地躥的雞,“這我妹子家,她哥是個連長和我認識,這不正巧遇見來這裡坐坐。”

“你認識川軍團的人?”

陳余把手裡的紅苕粉丟給煩啦,“別死不要臉,拿人家什麼東西了,給還回去。你孟凡了再不濟也是一軍官,偷東西這種事情你都做的出來,老子有粉。”

“哎呦喂。”煩啦站起身,“本來想當個梁上君子,沒想被您老給逮住了,小太爺這就還回去。”

煩啦走進小屋,將手裡的紅苕粉放了回去。用尷尬來緩解尷尬,陳余也沒想戳破,走出來時陳余順手在煩啦兜里摸了幾下,確定他沒有偷拿其他東西。

“你沒偷錢?”

“君子固窮!”煩啦頓時裝起來:“小太爺怎麼會看上那等世俗之物,就拿了一捆粉,這不是吃白菜豬肉炖粉條,小太爺拿錢有屁用?”

也是,陳余想起來獸醫偷偷把罐頭賣了,換錢去黑市買了些磺胺。可是那些磺胺對於傷員來說不夠用,煩啦想保住他那條爛腿遠遠不夠。

“給,拿着去買葯,別讓人看見。”陳余將兜里的半開全拿出來。

煩啦吃驚的盯着陳余看,他想過陳余或許私藏的還有,但是沒有想到還有錢,這些錢不足以讓煩啦買上幾枚磺胺,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其實煩啦偷了小姑娘的錢,遇見陳余後又放了回去,心裡僅存的禮義廉恥遇見陳余又回了些。他不想去獸醫那裡要磺胺吃,看見躺在床上的傷員,煩啦感覺每吃一片就是在嚼食他們的性命,那些傷員也是那樣想的。

葯只有那麼多,吃一片就少一片。一粒小小的藥片,似乎就是傷員的一片血肉,煩啦每嚼一片,心中越發覺得在吃躺在床上的袍澤弟兄,於是乎吃了一天後,煩啦便不在吃。

將錢握在手掌,煩啦痴痴地注視陳余,目光茫然點頭然後離開小院。生於詩書傳家,自小錢財不缺的煩啦,忽然感覺手指幾枚半開很是沉重,如果放在北平當學生時期,這些半開僅僅是他一天的零用錢。

煩啦走了,拎着紅苕粉,手握半開瘸着腿走的飛快。他不像看見陳余,更不像回味剛才的無恥行徑,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孟凡了你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詩書傳家的闊少爺,有抱負的大好青年······

待煩啦走後,陳余將小院的木門關好。代表土娼的木牌嘩啦啦擊打木門,同時也在擊打陳余的心,他想將這木牌丟掉或者燒了,可是這樣小姑娘便只好用肉體再去換一塊新的。

砸碎木牌,她會用身體去換,砸碎院子里的一切,她依然只會用身體去交換。陳余幫不了她,期初也想幫她,可幫一時終究幫不了一輩子······

收容站內。

眾人圍在天井旁燒火,看見陳余回來個個抬起頭,寄希望他能帶回豬肉。

“成望夫石了?”

眾人看着出去後依然兩手空空的陳余,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們準備好了,就等豬肉、白菜、粉條的到來。陳余臉不紅心不跳,走到房檐下取出香煙,身上沒有火,便走到架好的火灶旁點煙。

一包煙瞬間被康丫搶走,一連取了好幾根才罷休,蛇屁股拿着菜刀眼睛直勾勾看着,陳余無奈給了他一根。獸醫咳嗽兩聲,陳余無奈又給他幾根,一包香煙已經所剩無幾,至於其他人······不好意思。

“咋地,今晚吃開水炖泉水?”

“閉嘴!”

康丫抽了一口煙,掏出了一小紙包的鹽倒進鍋,郝獸醫拿出一個藥瓶裝的油,倒完之後還在鍋里涮洗了一下。陳余嗆了一聲,眾人才掏出私藏很久甚至極度不舍的食材。

蛇屁股嘴上叼着煙,拿着一截木棍在鍋里攪動,沒人在意嘴上的煙灰落入鍋中,因為剛才有鹽和豬油放進去。作為收容站里唯一有菜刀,身懷廚藝的他,蛇屁股毫不猶豫的掌廚,沒人會懷疑一個廣東人的烹飪水平。

“蛇屁股,你煙灰都掉進去咧。”看不過眼的獸醫埋怨着。

陳余猛抽一口笑道:“呷得癩賴,長滴乖乖。”

“小混蛋!”獸醫蹲在台階上抽煙:“不說湖南話還好,一說湖南話就不是好話,湖南是魚米之鄉,怎生出你這個壞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