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口酒後，蘇琪用柔軟的肩膀撞唐軍一下道：“哎，我還是很好奇，給我講講嘛，當兵的這些年你真的殺過人嗎？”

唐軍楞了楞，側頭注視她片刻道：“和恐怖份子作戰的一線尖刀兵，說沒殺過人你信嗎？”

蘇琪嘿嘿笑道：“殺的多不多啊？有沒有心裡壓力？”

唐軍不禁微微色變，沒說話，卻回憶起了一些東西。

要說，在反恐部隊兩年中，先後四十幾次隨隊參戰，衝鋒拼殺，當然有死有傷，但那都在正常範圍。

記憶猶深的，依然要追訴到反恐部隊的最後時刻。

自總參情報網收到消息，包括東突在內的四個活躍恐怖組織參與策劃，一宗共和國最大的恐怖案件開始露出蹤跡。那個時候，總參針對反恐部隊下達二級戰備的指示。反恐部隊一切休假活動取消，全線備戰。

也就是那時候，唐軍探親假取消，已經買好的火車票只能退票，被召回部隊待命。但是首役紅箭突擊隊沒有出擊。根據總參的情報作為戰術支持，藍光突擊隊分別派出了七個戰術小組遠赴東北和西北，跟進兩條線情報生命線。

不過緊跟着，總參派出跟進的二十三個外勤特工神秘陣亡。由此進入了情報盲區，失去戰術支持的藍光突擊隊在西北和東北，和不明身份敵人交火之後全數被屠殺。

事件不但震動軍委，整個反恐部隊也由此蒙上了恥辱光環，還被恐懼陰影所籠罩。

那時候，反恐部隊第三個建制“雲豹突擊隊”成立不久，無法擔任大梁，而號稱第一王牌突擊隊的藍光，精英消耗殆盡。與此同時，西北軍區和東北軍區進入了三級戰備狀態。

有反恐部隊長官推薦，總參內衛局臨時召見唐軍，授銜，交給了一份絕密作戰簡報。

當時唐軍觀看的時候也心口發涼，情報顯示，由四個恐怖組織參與策劃，一顆前蘇聯流落出的戰術核武器被拆散，通過西北和東北兩條線，打算運入境內，發動大型恐怖襲擊。

當時總參官員神色凝重的對道：“藍光突擊隊和總參二十三個外勤特工，於東北和西北全數陣亡，這隻有一種解釋：戰術核武器已經成功進入境內。並且不確定襲擊地點，可能上海，可能北京，一切都有可能。又根據工程院，以及總參戰情室評估，距離運到目的地組裝核武，保守估計七十二小時。”

總參大佬最後下死命令道：“不惜一切代價，必須七十二小時內阻止戰術核武器的爆炸。”

唐軍接受了任務，也聽懂了總參官員的暗示：辦不好提頭來見。辦案過程，先斬後奏。

此後唐軍帶隊出征，順着蛛絲馬跡追查蹤跡。也許是老天眷顧，還真的追蹤到了一條線。調用軍事運輸機前往西北地區的時候，和不明武裝發生激戰。最後戰略戰術運用得當，以極低交換比，俘虜一百多恐怖份子。

事後終於明白為什麼藍光突擊隊出事，恐怖分子不是散兵游泳，而是進退有據，訓練有素，其中摻雜了近半前俄國阿爾法特種部隊隊員。當然，恐怖份子其餘成員中，有婦女，甚至還有半大的孩子。

在唐軍的世界裡，那是驚魂的七十二個小時，也是血腥的七十二小時。與前阿爾法特種部隊的作戰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從這些“視死如歸”的人口中問到情報。十萬火急，沒有時間了，唐軍採取的方式，比納粹集中營更殘酷。

當地國安局、公安局、武警方面來人的時候進不去，被唐軍派人擋在外面。因為唐軍已經沒有時間應付那些官僚廢物。

而裡面是煉獄，一百七十八名俘虜排隊跪地，不論男女老幼還是壯漢，每分鐘槍斃一人，然後，把屍體堆在活着的成員面前。

曾記得，當時許多小組成員都流下淚來，手抖，甚至拒絕開槍。

唐軍理解他們，因為這不是戰鬥了，而是屠殺，如同殺豬似的屠殺。他們即便是恐怖份子，但未經審批就被槍決，這是屠夫做的事，不是軍人做的。

曾記得，唐軍下令所有人轉身警戒。而他自己手拿自動步槍，每分鐘槍決一人，包括那些婦女還半大孩子。

槍斃到十三人的時候，地面全部被血染紅，而恐怖分子還用嘰里咕嚕的唱起了“聖歌”。

唐軍的手也曾顫抖過，但是自從歌聲開始，他變為每三十秒槍斃一人。

槍斃到四十八人的時候沒人唱歌了，變為了聲色俱厲的哭喊。

槍斃到七十三人的時候有人交代問題了，還不止一個。那些混蛋踴躍的說願意提供情報。

唐軍安排手下過濾分析、對比情報，最後通過總參確認了其中真實度最高的一條情報。此後帶隊離開，國安公安武警進入的時候，看到的是血流成河的屠宰場……

西北地區各部門，顯然處理不了那樣屠宰場似的爛攤子，正在相互推卸責任的時候，總參又接到報告，那個拿着牌照的暴徒，根據情報直飛東北的時候，又開了個屠宰場，九十六被未經審判就被處決了！

當時反恐部隊長官險些氣得高血壓身亡，而那些處理不了事件的幾波人相互推諉，相互謾罵，各種暴徒屠夫劊子手都罵。

當時總參某大佬只回應了一句話：“這個案子內情是機密。他也不容易。只要他能打贏這戰，闖再大的禍也由總參來扛下。共和國需要他打贏這戰，打不贏，國家的次序要崩潰，數十萬人會死，數百萬人遭殃，數千萬人會受到影響，數億人會人心惶惶！”

接連六十個小時，唐軍帶隊從西北到東北，三戰三捷，最終繳獲運入境內的戰術核武器的兩個核心部件。並且鎖定了最後地點：京城。

六十小時沒有休息的戰術小組即將前往京城的時候，卻被叫停了。

人人都害怕唐軍了，反恐部隊和總參都發來命令，臨時解散戰術小組，解除唐軍指揮權。

理由倒是說的溫和：戰士們辛苦了，六十個小時沒有合眼，該歇歇了。核武已經沒有爆炸的危險，只差逮捕最後的頑固份子。剩餘的最後一戰，由京城軍區特勤組配合武警總隊完成。

在當時死傷已經過半，戰術小組剩餘成員那些髒兮兮的臉上，各種表情都有，解脫，憤怒，麻木，嘲笑。

當時的命令不容拒絕，總參特派員甚至提出“繳械”的要求。

記得那時怒火中燒的令狐沖率先起身，把自動步槍的槍口，頂在了總參特派員額頭上喝道：“老子是共和國衛士，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功臣，不是你狗日的俘虜！”

提出繳械，主要是真的害怕這伙殺紅眼的“匪兵”又弄出什麼事，倒不是總參有意侮辱，弄的當時那個特派員哭笑不得，苦口婆心的道歉解釋。

死傷過半的戰術小組成員同意退下來，但不同意繳槍。曾記得，當時唐軍發布了最後一個命令：“全部繳槍。”

全部隊員繳槍，坐上運兵車，返回反恐部隊。

回基地的時候沒有迎接，沒有凱歌，甚至很多人看着這群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有意的避開他們。

那時，唐軍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三天三夜，再大的領導來也不開門。沒人知道那三天唐軍幹什麼，只有唐軍自己知道，他在黑房子里哭了三天三夜。

那年，唐軍十九歲半，人生第二次哭泣。

那三天他重複念叨的只是一句：“老天你原諒我吧，我是軍人不是屠夫。殺人的時候我沒有興奮，手在顫抖，有生以來第一次顫抖。”

第四天的時候裡面沒動靜，領導下令強行破門，進去的時候唐軍處於昏迷。

當時政委為唐軍說了話，她嘆息道：“論年紀他都還算個大孩子。壓力太大，弄到絕食自殺的地步，都理解理解吧。”

之後抬去醫務室，交給蘇琪調養。

往後，沒人提起這事，也沒人追究唐軍屠殺兩百人的事件，不了了之，就連評二級戰鬥英雄也是低調進行，僅是悄悄有人送來了勳章，並說軍委已經記錄在案。如此偷偷摸摸的進行。

唐軍當時並不在意，他只是遇到人就解釋：“我當時真的不是自殺。太長沒睡，心裡疲憊就睡著了。”

當時誰也不信他，屠殺兩百個未經審判的人，做噩夢都能做到死，怎麼能睡覺？

但事實是唐軍當時真的是睡覺，似乎老天真的原諒他了。他也的確夢到被兩百個惡鬼糾纏，但同時還夢得，身後有幾十萬個得救的平民百姓，平民中一樣有婦女有孩子有老人，她們的笑容，比那些被洗腦過的傻逼恐怖分子真實的多……

夜間的酒吧，是個能讓人思緒放飛的地方。蘇琪提問後，見唐軍臉上出現了古怪的神色，卻許久不說話。

她也沒有打擾唐軍，她也有自己的思緒，注視着唐軍如今內斂得多的英俊臉頰，藉著酒性想入非非。

酒吧塊打烊了，寧靜的歌唱也停止了，讓兩個懷有心思的人回過神來。

蘇琪聰明的一笑道：“咦，剛剛我問你什麼來着，怎麼就沉默了？”

唐軍低聲道：“忘記就忘記吧，那些就連我自己都想忘記的東西，不問也好。”

結賬的時候唐軍想給錢，蘇琪拉住道：“我請你。”

唐軍根本不在意這些，一笑了事。

出來後吹着夜下冷風，蘇琪酒也醒了些。

所以她要含蓄一些，沒敢問去酒店還是去“我家”，只是頗為狡猾的造型道：“我還有些暈，都怪你灌我酒，陪我去江邊走走？”

其實是唐軍酒多，沒能理解她的全部意思，爽快的道：“行，這點要求都滿足不了，我還混個什麼，我保護你。免費的。”

蘇琪險些聽得昏倒，心道：“你可真會理解，我又不需要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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