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淺藍色的西式校服外套,天海七明月往杯子里放入冰塊。
中途,窗外透過樹梢照進來的午後陽光吸引了少女的視線,她端起冷茶,置於嘴前,並輕微轉頭,天藍色的眼眸朝社團大樓旁的操場上瞥去。
亦如往日,天海九琉璃正教導着天海之雪籃球的技巧。
熱情
熱情
熱情
除了熱情,天海七明月找不出其他詞來貼合現在姐姐的行為。
天海七明月放下冷茶,她緩緩將右手反搭在右臉頰上,用手指撐起的面頰,目光依然凝望向室外。
透過窗外,櫸樹在風中輕搖,它的樹影在少女的臉上灑下斑駁影動,發出細碎聲響。
少女坐在窗內,不停地用食指敲擊自己的臉頰,如同一隻沉思的小鳥,靜靜地凝視着操場上的姐姐。
奇怪.
越看越覺得奇怪。
本該與同自己將之雪視為敵人的姐姐,為什麼會有如此表現?
或許
是姐姐心軟.?
或許,是姐姐無法放下之前對待之雪的感情?
或許是姐姐與之雪感同身受,都是在過去沒有被愛過的人,所以姐姐想要去關心之雪,不想要她再受更多的傷害?
可是
姐姐,現在照顧她的同時,也別忘了之雪現在的身份。
我們現在只是外人而已。
天海七明月看着操場上依舊的姐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緩緩地閉上眼,然後受不了似地嘆了口氣。
難怪。
難怪自己最近一直覺得姐姐完全沒有在生氣。
其實姐姐,還是在相信那個渣男對吧?
仔細想想姐姐與自己這離家的一個月。
姐姐並沒有像自己那樣表現出任何憤怒。
對於某人的渣男行為,更像是.只有一點小不滿
小不滿.?
無法認同。
天海七明月知道自己無法認同。
即便是明白姐姐想法的來源,也難以認同。
某人都把那些話說得那麼絕對了,姐姐為什麼還想要去試着相信對方?
為什麼還要為對方說話?
難道某人不會藉此再來迫害姐姐你么?
他說的那些話是對曾經許下的承諾不負責,是對我們之間感情的否認。
他把我們之間的情感,就當兒戲一樣看得十分隨意。
說什麼“因為是我犯下的錯,所以我要負責”、“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我要把我關心人的行動貫徹到底”.
時至今日,天海七明月想起那天他說的話,還是感到難以接受。
生氣、憤怒,最後,只剩對彼此之間這段感情的深深失望。
離家之後,天海七明月不止一遍地在內心問自己。
是不是在他主動對自己開口說“只能分給自己一半愛”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如今的渣男模樣?
難道人在有了先例過後,果然是會一次又一次地破例嗎?
天海七明月不想把事情想得這麼極端,但就事實而言,某人已經又有了先例——他在自己選擇完全信任他之後,又有了例子。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的感情曲曲折折,矛矛盾盾,天海七明月感覺自己好像一直活在這樣糾葛反覆的情感里,陷入泥潭,難以掙脫。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自始至終都難以如願以償,自己只是想要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人,一個可以在自己身邊厚着臉皮說說笑笑,偶爾關心自己狀態的人.
這不很簡單的要求么?
這不是很簡單的要求么?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
午後,金色的光芒像海面上的波浪,鋪滿了整座校園,而她,感覺自己就好像坐在這些光芒照不到的陰影里,只能回憶小時候的光景、回憶起小時候的那場梅雨
或許只有在過往的回憶中,在那個小男孩的背上,才能再次體驗到令人完全放鬆的幸福。
她累了,也難受夠了。
午後的陽光竟是如此刺眼,可即便是如此炙熱,也依舊抵擋不住體育祭即將到來的熱情籃球、棒球、長跑。
天海七明月恍惚地看着一切,看着操場上享受運動的姐姐與跟着她的天海之雪,世界都好像在熾熱的陽光下洋溢出熱情。只有自己.在心情抑淤之時,連能真心分享感受的人都失去了
少女閉上了眼,心中有了決定。
既然姐姐和自己想法不同,那麼在陪姐姐參加完體育祭後,就找個機會,一個人離開吧。
一陣鈴聲傳來,天海七明月睜開眼,從桌前的推理旁拿起手機,是一個陌生號碼。
在確認不是廣告推銷,而是私人號碼打進來的以後,天海七明月選擇接通:
“你好。”
“快看窗外。”
手機對面傳來的熟悉聲音令天海七明月當即皺眉,可還不等她掛斷電話,下意識朝窗外看去的動作便讓她停住了動作。
文學部的窗外,櫸樹的樹冠下,飄上來了一隻卡通小鯊魚。
天海七明月疑惑地看了一眼,才發覺窗外是個氫氣球。
小鯊魚氫氣球下方還懸掛着一個像是禮品盒一樣的盒子,盒子上面貼了一張手寫的紙條。
心裡覺得這八成是某人搞的鬼,將手機掛斷,並把剛才的手機號拉入黑名單後,天海七明月來到窗前。
盒子剛好就掛在窗沿邊,氫氣球佔據了巨大部分視線。
原本以為是那傢伙送來的是什麼禮物,打算直接從窗口扔出去,走近看之後才發現,這是個餐盒.
那便條上寫着:[聽琉璃說七月你最近什麼都吃不進,一天連一碗飯都吃不下,就做了點你之前最喜歡的薯片炒飯]
句子很簡短,意思也很清楚。
但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這就是這傢伙這一個月以來,第一次送給自己的道歉禮物。
道歉禮物,一份炒飯。
天海七明月有些不太明白那傢伙腦袋是怎麼想的。
有男人道歉會送炒飯?
探出頭,天海七明月朝社團大樓下方看了一眼,沒看到任何身影。
“.”
少女面無表情。
想想也是,不跑的話,那傢伙留下來就只能受自己的白眼。
不如把東西送到後就直接溜走。
——至於眼下這道炒飯。
呵,垃圾桶才是它的歸宿。
隨手把氫氣球撤掉,丟進文學部的教室角落,正當天海七明月拿着便當盒,準備丟進垃圾桶的時候,有個人突然闖了進來。
“呼~~熱、熱死我了。”
榊原鈴一進文學部,就背靠在了大門上,渾身軟踏踏的,還向外散發出熱氣。
天海七明月看她大汗淋漓,便出聲詢問:
“剛訓練完?”
“那可不真的是,體育館裡那個空調跟個沒有一樣!在外面練球是曬,在裡面練球,是蒸籠!還不如外面呢,渴死我了。”
榊原鈴回答得有氣無力,她虛浮的眼神在文學部的教室四處打探,她一看天海七明月的那張小書桌上有杯冷茶,裡面還有冰塊,她想也沒想就走過去,直接拿起來一飲而盡。
天海七明月面色平靜地去看她,“那是我的茶。”
“沒事,我又不嫌棄。”
“.這是你嫌棄不嫌棄的問題?”
天海七明月見到她完全不在意的模樣,受不了地嘆一口氣。
榊原鈴放下茶杯,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笑着說,“還是七月姐姐這裡舒服,又有空調又有涼茶的。對了,姐姐你怎麼不去和琉璃姐姐一塊兒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