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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越來越亮,手臂紋花的蠻族將領突然轉頭望向牆角,冷哼一聲道:“出來。”

一個身形偏瘦,黑衣蒙面男子,兩個騰躍,就悄無聲息的到了將軍面前,深施一禮道:

“康將軍,他們來了,盞茶工夫之內,必然與那幾位洋人武士發生衝突……那位泰勒先生是出了名的夜貓子,這時候剛剛從倚翠苑返回……他從來不在外面睡覺,據他說,這是生怕有人趁他睡著了就摸走他的腦袋,只有靠近神靈,才會得到安心,睡得舒坦。因此,他會與六名同伴手下,一起回神廟。”

“你怎麼知道,他們就會與源順南方鏢路護鏢人馬撞上?事情會有這麼巧?”

康泰沉聲問道。

他在這裡埋伏,可不是別人說什麼就聽什麼。

兵凶戰危,有些事不問個清楚,他哪裡敢亂動。

事情沒辦好倒還罷了。

關鍵是,要是把這股野火燒到宮中去,那就吃不了兜着走。

“康大人有所不知,那泰勒是極其虔誠的光明信徒,就算在外尋花之時,也不會忘了花上一些時間,向天空告解。而且,此人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習慣,只要一聽到聖歌響起,無論他在做什麼,都會立刻趕回神廟,一刻都不會耽擱。”

黑衣蒙面人聲音低沉,聽不出年齡大小,只是一雙眼中閃着笑意。

那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眼神。

‘所以,你就派出人手在外邊,卡準時間唱聖歌……’

原來如此。

康泰麵皮微抽,目中閃過一絲驚異。

這傢伙了得啊。

算計人心,以至於此。

同時,他的嘴角又浮現出一絲鄙夷。

就算是腦子好使,又能怎麼樣,結果,不還是像狗一樣的,任憑自己驅策……

這人啊,一旦有所求,就會違了往日誓言,變得與過去完全不一樣,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就如眼前這人,可不是自己策反,而是他主動找上門來的。

漢人就是如此,最是喜歡窩裡斗,只要給出一點點利益,他們就能出賣朋友兄弟,甚至,出賣自己的祖宗。

不過,越是這種人,就越是好用。

他們對付起自己的同胞來,是格外的勇勐無畏,智計百出。

自己想不到的,對方能想到。

甚至,那計謀用起來,讓自己這種打老了仗的宿將,都會有些膽戰心驚。

又陰又毒。

果然,老佛爺和提督大人他們的看法是對的。

漢人,就不能身居高位,得想出種種辦法限制。偶爾拋出點利益來,讓他們使勁的爭,努力的殺……

“只要洋人死了,就算是他們雙方想不打起來,也得打起來。”

康泰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而只要洋人死了,源順鏢局那伙人又真的動了手,無論他們是忍讓也好,是反抗也罷,總也逃不脫一個大罪。

就算是變法一黨,如果知道他們竟然在大街之上殺死洋人神廟武士,恐怕也不會力保。

皇上如今多方倚仗洋人,對他們又敬又怕,若是知道了消息,很可能主動獻出源順鏢局一眾人等,以博洋人歡心。

張坤是很厲害,我卻也不怎麼相信,他能在兩百多條洋槍的齊射之下,逃得一條性命呢,更何況,他還有着那麼多的牽掛。”

康泰自說自話,說到這裡,突然開口問道:“我倒是有些奇怪,你跟那張坤什麼仇什麼怨,為何如此處心積慮的算計他?或者說,你跟那大刀王五有恩怨,還是單純看着不順眼?”

“將軍,這是我的事情,就不勞您費心了。想必您也知道,如今的張坤在老佛爺那裡已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真辦成了此事,對您來說,就是一樁天大功勞。至於我,自然有着自己的出路,日後與將軍也沒什麼瓜葛,只當今日從未見過就是。”

黑衣蒙面人說完這話,也不久留。轉身就要離開,走了兩步腳下停了下來,並不回頭,冷聲道:“忘了提醒將軍一件事,那張坤可是學了董公秘錄……八卦步,游龍身練得那是出神入化妙到毫巔,就連會友鏢局三鏢頭張重華一小小心,都在他這套步法面前丟了性命。將軍可要多多保重,榮華富貴雖好,活着才能享受。”

說完話,那黑衣蒙面人身形幾個騰躍,鑽進屋宇拐角處,再也不見。

“哼,還來威脅我,狗一樣的東西。”

他隱約猜到了來人到底來自哪裡。

康泰冷曬一聲:“準備了,聽到喊殺聲,立即發動。”

“三輪覆蓋射擊之後,馬隊衝鋒,不求盡斬鏢師,給老子看仔細了,一個都不能逃掉。”

“是。”

身後響起一片低沉的應諾聲。

氣氛顯得森冷。

殺氣騰騰。

“王五,張坤,這些無法無天之輩,不知面對大軍圍攻,是不是還能那麼威風?”

康泰十分好奇這一點。

一旦源順鏢局這批精銳或被擒或被殺之後,其餘人等個個無膽,還不是樹倒猢猻散。

就算是大刀王五以義氣之名,也不可能再聚人心。

只能單人獨刀,行走江湖,他又保得了幾個人?

今日,斬掉變法派的一條胳膊,也不知那些酸臭書生,會不會被嚇得尿褲子?

總有人認為,變法只是耍耍嘴皮子,大聲疾呼一番,就可以達成目標。

卻沒有想過,真有一日,面對刀槍屠戮,他們到底作何選擇?

……

“轉過這道彎,前面就是城門了,按張師傅所說,這是最危險的一段路程,大家小心戒備。”

袁光耀是老江湖,一手**刀爐火純青,身為暗勁高手,走南闖北多年,算是很厲害的人物。

尤其是,那次陰溝裡翻船,被雞公山卧虎寨三當家趙蛇,埋伏着槍手一鍋端之後,他就更加沉默了三分,也更加穩重了七分。

他明白,面對不可知的未來,怎幺小心都不為過。

這不是膽小,而是謹慎。

既然張坤信得過自己,讓自己帶隊走上這趟鏢,那麼,無論如何也不能出現錯漏。

這趟鏢,不單只是他個人的正名之戰,也是源順鏢局的破局之戰。

如果順順噹噹的走了下來,就可以告訴世人,再難保的鏢,再難走的道,他們都可以走得順當,走得穩妥。

總有那麼一些人,不會被他人影響,為難的時候想到源順鏢局,而悄悄的前來托鏢。

堅固的堤壩,往往只需要開出一道小小的口子,就可以讓洪水漫過大地。

所謂的聯合封鎖,面對生死攸關的利益,永遠不堪一擊。

“仲達,文鈞,你們兩人修為較高,前後分開,仔細觀察,切莫漏過蛛絲螞跡。一丁點的不對,都要報上來。”

吳仲達和唐文鈞應了一聲,立刻行動起來。

隨着馬蹄的答,數輛馬車緩緩前行,當中一輛豪華廂車,輕輕掀起布簾。

半張如同雨後芙蓉一般嬌艷的臉蛋探出……

她臉上帶着些許憔悴,看了看四周,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又重新放下布簾。

“只希望一切順利吧……老爺,妾身別的本事沒有,也保不住這份家產,只能想盡辦法帶着雲兒回去。只要能讓他健健康康平安長大,就算是散盡家財,那也值得。”

想到死去的丈夫,蕭唐氏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