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莪不再躲避氣刃，直直衝向林修，一掌將他擊暈。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風聲消失，陰雲低沉，天地萬物默不作聲。

蓼莪長舒了口氣。她的面具已經脫落，面頰泛紅，眼眸里蒙上一層水霧。剛剛的打鬥中，她的髮帶被割斷，幾縷髮絲黏在她臉上。

明明是個剛戰鬥結束的女戰士，此刻的她，卻怎麼看怎麼嫵媚。

她回頭看看不遠處的王丟丟，揮了揮手：“人情的事兒改天再說，剛剛他展開了一個不太妙的法陣，你還是快跑吧。”

說話間，蓼莪已經消失在密林里。不等王丟丟鬆口氣，突然炸開的聲音就把她嚇了一跳——

那聲音來自遠處的深山，轟轟隆隆，像是萬馬奔騰，還夾雜着野獸的嚎叫。

一陣警哨聲猛然響起，尖利刺耳。

這是青峨派在危機時刻的警哨，出現這聲音，代表着深山裡的無數野獸，正在向青峨派奔來。

怎麼可能？

這麼多年了，青峨派一直和深山的野獸和平共處，井水不犯河水。怎麼偏偏在這時候，野獸來襲了？

來不及思考太多，王丟丟抓緊跑到林修旁邊，帶着他往安全的地方跑。

她在預警訓練的課上學到過，一旦警哨響起，就要抓緊時間回到青峨派的安全區域——也就是學堂、飯堂和休息區構成的區域。

儲物倉不算安全區域。

幾名同門經過，幫忙背起林修，一同回到了安全區。安全區周圍，一直半埋在土裡的防禦牆已經抬起來，李落徐正站在入口，指揮着慌亂的弟子們。

“林修怎了？”他看了眼還在昏迷的林修。

“失控了。”王丟丟將林修放在李落徐旁邊，跑去幫還在往安全區跑的同門。

兩人都沒有多說。事態緊急，不是閑聊的時候。

青峨派的預警訓練做得很好，雖然第一次出現這種緊急情況，但是每個弟子都忙而不亂，順利進入了安全區。

沒過多久，防禦牆入口的門緩緩關上。不遠處起了一陣塵土，接着是不斷撞擊的聲音。

撞擊聲很快停止，有低沉的野獸咆哮傳了進來。

安全區內，弟子們三三兩兩站在防禦牆邊，壓低聲音說著話。

林修已經被送到屋子裡休息，打理好一切的李落徐帶王丟丟走到防禦牆上。防禦牆上方有一片空間，可容三人並排行走。

“師妹，林修是怎麼昏迷的？”李落徐問她。

“是蓼莪，我在儲物倉遇見她，然後林修也出現，他倆打了一架。”王丟丟也不想隱瞞什麼。

“原來如此。”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在防禦牆這邊，青峨派弟子緊張而有序地應對這個突發情況，而那邊，大量野獸圍着牆，跳躍、撕咬。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王丟丟忍不住問出來，“這麼多年了……”

“在剛剛，後山野廟，和禁區那邊，都出現了異樣。”李落徐平了口氣，“不知道是什麼法陣將那兩處的法陣都喚醒了。這幾處法陣的合力，影響了這些野獸。”

“就是說……”

“它們現在是失控狀態。”

王丟丟咬住了嘴唇。

“小師妹，不管你原來的打算是什麼，那場篝火晚會，怕是沒法辦了。”李落徐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現在，能不能撐到師尊們回來，都是個問題。”

“我們的儲備……”

“食物和水都足夠。但是，門派里大多數人都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李落徐回頭看了看身後，青峨派的一切還在正常運轉，但是人們略顯僵硬的動作暴露了他們的不安。

“師尊不在，大家心裡害怕。”他吐了口氣，苦笑一下，“只有我，還不夠穩住人心。”

“師兄，不好了！”有同門跑了上來，神色慌張，“林修，林修他……”

他怎麼了？

王丟丟心臟狂跳，跟着李落徐跑到了林修所在的屋子。陰雲沉沉地壓在屋子上方，隱約可聽見風在嚎叫。

幾名同門站在屋外，略顯狼狽。看見李落徐前來，他們彷彿看見了救星：“大師兄。”

“林修醒了？”

有氣刃從窗子衝出。李落徐抬劍斬斷，皺了皺眉。

“算是醒了……吧。”有師弟回答。

原來，剛剛林修醒來，一臉迷茫，好像不知道自己處於哪裡。他沒說話，起身在屋子裡走動，氣流在他身側聚集，氣刃隨着他的動作亂飛。

照看他的師兄弟們險些受傷，只得撤出屋子。

王丟丟吸了口氣，看着屋子。屋子周圍氣流涌動，窗戶開開合合，吱呀作響。

是因為之前他對自己用了幻術，還是因為前幾天李落徐找署寶要到的藥劑？

開門聲將王丟丟拉回了現實。林修站在門口，目光獃滯。

“林……林修？”

王丟丟被李落徐攔在身後。他擋在眾人面前：“不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大家離遠一些。”

林修一言不發，動作緩慢地環顧四周，最後歪頭看着眾人。

大家都屏住呼吸。耳旁只剩下風的呼嘯。

就這麼僵持着嗎？王丟丟壓制着自己的顫抖。

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寒光。林修一下子繃緊了身子，下一刻，他臉朝下，直直倒了下去。

發生了什麼？

李落徐已經走上前去。他在林修旁邊蹲下，將他翻過身來，掏出一個小瓶子，找出兩顆藥丸，餵了下去。

“這是……”王丟丟也跟了上去。

“秦月留下的丹藥。她離開門派前，擔心林修失控，就給了我。”李落徐晃了晃瓶子。丹藥已經所剩不多。

“他怎麼突然倒了？”王丟丟指了指地上的林修。

“師妹，你離師兄這麼近，沒看見師兄出招？”李落徐目光里閃過一絲得意，“看來，修習到十二階，御劍速度是有了很強的提升。”

剛剛，他趁林修不防備，迅速御劍將其擊暈。

“放心，師兄用的劍柄。”李落徐將林修抬至屋內，交代其他人，“去醫館搞點安神的東西，盡量讓他多睡一會兒。一旦他有醒的傾向，第一時間告訴我。”

“在送他來屋子之前，已經給他餵過丹藥了，沒想到醒來後還是失控，也不知道是不是丹藥失效了。”他壓低聲音，自言自語，“明明外面還有更頭疼的事情。”

王丟丟垂下眼帘。

青峨派不再安寧。

防禦牆外，失控的野獸咆哮；防禦牆內，失控的林修就像是一個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爆炸。

面對野獸，師尊不在，面對林修，秦月不在。

他們孤立無援。

眼看着天黑下來，野獸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大家按照之前的應急方案開始輪流值守，無需值守的弟子就先回去休息。

“師妹今天也累壞了，先回去休息吧。”李落徐感受到了王丟丟的失落，聲音放緩了一些。

“那師兄呢？”

“這種時候，師兄不能睡。”

李落徐向防禦牆走去。夜色沉沉，他白色的身影在如墨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渺小。

“師兄！”王丟丟追了上去，“我可以去幫忙嗎？做什麼都行。”

在應急方案里，為保護弟子安全，修為在五階以下的弟子均不安排值守。

李落徐停下腳步：“很危險。深山的野獸雖然不像神獸，但是數量眾多……”

“讓我去幫忙吧！”王丟丟堅持道。

她還沒等到回答，防禦牆的方向就傳來一陣顫動。

兩人連忙趕過去。

牆外的野獸們突然發了狂一樣，拚命撞擊防禦牆。牆體彷彿無法承受這樣的衝擊，被撞得搖搖晃晃。

“這牆會不會被撞開啊？”混亂中，有人問了一句。

這話勾起了很多人的不安。有野獸趁機助跑跳躍，險些攀上牆頭。慌亂中，有一名值守的同門沒有站穩，從牆邊滑了下去。

王丟丟剛爬到牆上，氣還沒喘勻，見這架勢，忍不住發抖。

李落徐撲過去，一把將那個同門抓住。

“大家放心，防禦牆肯定穩固。”他一邊將同門往上拉，一邊安撫大家，“這牆每年都會檢修，所以……”

他突然吸了口氣。

“所以，大家放心。”

他把那名同門拉上來，站直了身子，將右手背在身後：“師兄也在這裡，會護大家安寧。”

王丟丟看得清楚，有血順着他的右手手指流下來，一滴滴落在地上。

大家都看見了。

剛剛，有一隻蒼鷹俯衝下來，衝著李落徐的右臂就是一爪子。他當時拽着同門，一旦躲閃，手上力量就不夠。於是，他生生扛下這一爪。

為什麼飛禽也參與進來？

雖然目前來看，只有一隻飛禽參與了攻擊。可是，防禦牆無法阻擋飛禽。

值守的弟子們互相看看對方，沒有回應。

牆下，野獸咆哮。

李落徐站在黑夜中，衣擺飄飄。

王丟丟吞了口唾沫，大聲說：“我相信大師兄。”

她的聲音將大家的視線吸引過來。

“我相信各位師兄弟。”她繼續說，“我相信青峨派的劍術，我相信已經練到五階以上的大家，有自保和保護同門的能力；我也相信由師尊牽頭、我們共同鑄造的防禦牆，能護我門派的安寧。”

曾經看過的小人書里，主角們的嘴炮湧入她的腦海。

她看着大家，堅定道：“我知道大家都害怕。我來青峨派十多年了，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情況。”

“但是，我們不是沒受過相關訓練，也不是沒做過相關準備。師兄弟們，你們看，現在這一切，不都是按照我們的訓練進行着嗎？”

她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我很佩服你們。我十多年才練到二階，可是你們已經練到五階以上。”

“當然，我也不會單純靠大家保護。哪怕只有二階，我也會盡我所能，為我們的門派做一些事情。我相信，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她指向不遠處。那裡，是青峨派的休息區。原本早該陷入沉睡的休息區，現在還亮着點點的燈光。

“畢竟，這裡是我們的門派，是我們的家。我們聚集於此，不是為了放棄。”

“現在，我們的家，需要我們共同保護。”

牆頭是一瞬間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