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城。
周傳嫻家中，一群崑曲大佬此刻正驚訝地看着她。
“傳嫻，剛才那句是你唱的吧？”
他們說的是那段背景故事裡，舞台上伶人點火前唱的那一句：
“濃情悔認真，回頭皆幻景，對面是何人。”
這是崑曲名曲《桃花扇》里的一句詞，崑曲界老人都知道，而《桃花扇》唱得最好的人就是周傳嫻。
剛才電視里的那一句，和周傳嫻實在太像了。
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周傳嫻點點頭：“是我唱的。”
大佬們面面相覷，老魏問道：“為了你徒弟？”
要知道周傳嫻已經退隱多年，千金難買她再開口，而且周傳嫻向來厭惡娛樂圈，怎麼會願意讓自己的聲音出現在流行音樂的舞台上？
周傳嫻呵呵一笑：“隨便唱唱而已。”
諸位老友當然不信，正想再問，卻聽電視里再次傳出一句相同的崑曲念白：
“濃情悔認真，回頭皆幻景，對面是何人。”
在座的都是大家，自然能聽出這一句的水準，居然比起周傳嫻也差不了多少！
眾人看向電視屏幕，竟是舞台上的沈瑤在唱！
這是沈瑤的開口第一句，接上了背景故事中名伶與敵同亡前唱的那一句，而且唱腔、語調、姿態一模一樣，頓時讓觀眾有一種時空重疊的感覺。
通過電視鏡頭可以看到，觀眾席上全都是張大嘴巴、目光痴迷的人們。
他們被沈瑤的第一句徹底震住了，而電視機前的崑曲大家們同樣驚訝。
這個歌星的崑曲功底居然這麼好？
老魏忍不住問道：“傳嫻你不厚道啊，悄悄收徒這麼多年了還瞞着我們！”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曲藝大都要從小練起才能有所成，聽沈瑤這一句，至少也有十年功底。
周傳嫻淡淡地道：“我上周剛收沈瑤為徒，她只練了一周。”
“什麼？！”大佬們表情都失控了：
“一周就練到這種水準了？”
他們那些引以為傲的徒弟，哪個不是練了至少七八年往上的，而周傳嫻的徒弟才練了一周就抵得上別人數年苦練。
這差距也忒大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早知道剛才就不在周傳嫻面前炫徒弟了！
周傳嫻翹起二郎腿，“恨鐵不成鋼”地道：
“這句唱的不行，還是缺練，就靠天賦撐着了。”
大佬們：“……”
此時，帝國放送中心已是一片安靜。
沈瑤開口這一句崑曲念白，唱腔婉轉優美，聲音溫柔嫵媚，觀眾們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他們從未聽過的歌聲，他們也從未想過歌曲居然還能唱！
不過，《赤伶》這首歌里包含的，不僅僅是崑曲。
“戲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歡唱離合，無關我。”
沈瑤接下來的演唱回歸了流行歌曲的唱法，但她的歌聲卻和以往不同，帶着滄桑和悲愴：
“慣將喜怒哀樂都融入粉墨。”
“陳詞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亂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憂國，哪怕無人知我。”
只見舞台上的紅衣伶人身姿輕舞，水袖起落，如泣如訴，短短几句，便道盡了卑微的戲子面對國難時的熱血慷慨。
觀眾都被沈瑤的歌聲帶入了悲壯的情緒中，下一刻，卻聽到了又一段更驚艷的唱腔：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離別歌。”
“情字難落墨，她唱須以血來和。”
“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
......
“戲腔？”
“是崑曲和流行音樂結合的戲腔！”
“百轉千回，卻又慷慨激昂，妙，妙啊！”
周傳嫻家裡，一眾崑曲大佬不禁撫掌讚歎，有人低聲議論：
“周老師以前那麼討厭娛樂圈，居然同意她徒弟這麼唱崑曲？”
“這沈瑤該不會是周老師失散多年的女兒吧？”
崑曲名家們驚嘆，觀眾更是被震撼到無以復加。
尤其是以前沒聽過華夏戲曲的亞洲觀眾，簡直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這他媽真是我們從未見過的全新版本啊！
“啊啊啊！沈姐唱的太好了，我愛你沈姐！”
觀眾席上，雨彤激動地滿臉通紅，緊緊抱住旁邊的沈秋：
“沈秋，你沈姨太完美了是不是啊？”
沈秋沒有歡呼，沒有鼓掌，只是怔怔地看着舞台上那道如身穿戲服，如夢似幻的身影。
思緒卻飄到了昆城那間破舊的老樓里。
“濃情悔認真……”
啪！
“不對！再來！”
“濃情……”
啪！
“說過多少次，不要用咽喉發聲！”
“對不起，老師。濃情悔認真，回頭……”
啪！
“再來！”
在那個壞蛋老太太的家裡，沈姨每天練這一句至少要練好幾百遍。
而且練的不好還要被壞蛋老太太拿戒尺打手心。
有一次他看到沈姨都手心都被打腫了，沈秋看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沈姨卻依然平靜地繼續練習。
沈秋都忍不住想勸沈姨離開了，但他卻看到深夜時沈姨一個人悄悄起來在衛生間里繼續練習……
此刻，看到激動的雨彤姐，還有周圍同樣激動的觀眾們，沈秋心裡忽然有些難受。
你們只知道沈姨唱的好聽，卻不知道，她為了站在舞台上，付出了多少。
舞台上，沈瑤的演唱來到第二段，開頭依然是那句她在一周內練了幾千次的崑曲念白：
“濃情悔認真，回頭皆幻景，對面是何人……”
這一遍，比第一段主歌時更加婉轉綿長，尾音繞樑。
“這、這到底是妖怪唱法？”
日島歌手席，眾人臉色有點難看。
這名被他們判斷為“最弱”的歌手，正在用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技巧，唱着震撼人心的歌。
幸田麻衣道：“是華夏的戲曲。”
“戲曲？”星川未來有些失神：“這樣的技巧……”
“華夏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度啊。”小田切看着舞台上的沈瑤，覺得自己好像又要移情別戀了。
酒井舞子咬着嘴唇，耳邊全是來自己觀眾席上的驚嘆。
沈瑤的演唱越發悲愴，那凄婉的歌聲，那悲壯的歌詞，彷彿將觀眾拉到了那個戰火紛飛卻又英雄輩出的年代。
不少華夏觀眾都流下了眼淚，其他國家的觀眾也感受到了歌曲中的情緒，眼眶濕潤。
日島觀眾則沉默下來，無言以對。
在凄美、悲壯、震撼的氣氛中，沈瑤的演唱也來到了最後一段。
依然是一大段崑曲戲腔加念白：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
“也曾問青黃也曾鏗鏘唱興亡！”
“道無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無情，道有情，費思量……”
歌停聲歇。
舞台下，觀眾紛紛起立，掌聲雷動。
舞台上，紅色戲服的伶人，臉上有一滴淚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