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顧嵐“借”東西的是一個戴着黑色目鏡的人，而從他的聲音可以知道，他是個人造人。

他的視線被黑色的目鏡擋住，留下的只有機器也似的刻板和不容置疑。

他見顧嵐沒有動，手抬起來，手中的武器對着顧嵐的頭，用毫無波動的語氣繼續說著。

“把你的東西，都丟進去，飛船不能裝載沒有用處的垃圾。”

顧嵐聽到這裡，只能把她口袋裡常年帶着的衛生紙丟了過去，丟完，她把口袋翻了起來，“就這些了。”

戴着護目鏡的護衛上下打量顧嵐，或者說是在掃描顧嵐。

確定顧嵐沒有東西之後，他讓開了道路。

“請進。”

顧嵐往裡走，可隨後，她扭過頭時，看到這個護衛抓住了雲哲的衣服，而後，他要把雲哲丟到裝着“被拋棄的東西”的地方。

顧嵐的腎上腺素瞬間飆升，她立刻抬起手，死死地抓住護衛的手腕。

這個人造人和雲哲真的很像，皮膚都是沒有溫度的，雖然質感像人，可是沒有脈搏和血管。

與其說這個人造人和雲哲很像，不如說所有人造人都和雲哲一樣。

護衛被顧嵐抓到，似乎他的程序里沒有過這種情況，他還提着雲哲的衣服，扭過頭對顧嵐說，“請您放手，如果您這樣，會被清除。”

顧嵐臉色十分不好，“你抓他幹什麼？”

人造人護衛似乎不能理解，他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說，“他也是你無用的東西，我要將他丟掉。”

顧嵐這才明白過來。

在這裡人造人不屬於人，而是屬於一種“物品”，就像上飛機不能帶打火機過安檢一樣，在這裡，她可以進去，雲哲被攔了下來。

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顧嵐一臉堅持，“他不是無用的東西，他是我的朋友。”

人造人似乎並沒有感情，他對於顧嵐說的話毫無波動，這些東西沒有寫進他的程序里，他不會解讀，但是他知道按照程序，該做什麼。

人造人護衛抓着同伴的衣服，對顧嵐說。

“請您放開。”

顧嵐不能放。

這時，又有無數的槍對着她的腦袋，她不配合，腦袋很快就會被打開花，顧嵐身後還有一小部分人，他們已經着急了。

“快把這個人造人丟掉！人造人也想要去頂層世界？”

“把這個磨磨唧唧的人類打死！我們沒有時間了！”

“該死，能不能把門的位置讓看開！”

聽到這裡，顧嵐乾脆抓着護衛的手，從她剛剛進來的門口，又退了出去。

顧嵐站在雲哲身邊，雲哲一直沒有說話，他很愧疚。

因為他的問題，讓主人不愉快了。

雲哲看到顧嵐在此時站在他身邊，他忍不住說。

“主人，請您離開，去頂層的機會就這一次，請您……”

顧嵐開口，“傻啊，怎麼可能留你在這裡。”

死不死是一回事。

看到自己的朋友當著自己的面被丟在垃圾桶又是另一回事。

這頂層，老子不去了！

艹！

顧嵐此時已經在琢磨着撤退路線了，她對戴着護目鏡的護衛說，“我們不去了，再見。”

聽到這裡，護衛鬆開了抓着雲哲的手。

顧嵐卻根本沒有放鬆，她的手轉手抓着雲哲，低吼一聲。

“跑！”

這個飛船為了保守秘密可能會讓他們直接死在這裡，人的命是多麼的不值錢，她拉着雲哲才從頂層中跑出來，底層惡臭的味道就熏的她有點頭暈。

剛來到底層，習慣了這裡並不會覺得這裡臭。

可是在進入飛船的門後，哪怕只進入了一瞬間，那裡的乾淨清新的味道就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這時再回到底層，會覺得這裡惡臭難忍。

人啊，只要見過好的，嚮往好的，誰願意再去過腐爛的生活呢。

顧嵐沒有管這些。

頂層什麼無所謂，哪怕她回不來宿舍一輩子待在這裡，也不會讓雲哲受委屈。

雲哲有點愣，他的聲音毫無波動，內心卻如波濤起伏——原來沒有心臟，也會感覺到溫暖啊。

“主人，我們……”

顧嵐拉着他就跑，同時說，“我剛才觀察了一下周圍可能有幾個盲區，你不會被打死可是更容易活着生不如死，所以有人伏擊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我給你掩護……”

雲哲死死抓住了顧嵐的手，他站住了。

顧嵐發現這小子比起宿舍時力氣大了很多啊，他那時看起來還挺瘦弱的模樣，現在猛然一個用力，竟然把她也給拽的停了下來。

在力氣這方面，顧嵐是不認輸的，她準備繼續拽着雲哲跑——

雲哲的目光看向飛船。

飛船上沒有人來攔截他們，旋梯下的護衛們舉着泛着紫色光芒的離子武器，戴着護目鏡的頭面對着他們，沒有人開槍。

顧嵐自從知道護衛是人造人之後，看到他們就不覺得酷了。

因為他們的護目鏡下可能沒有眼睛……

被設計出的人造人應該不會再安排卸下眼鏡這種沒有用的配置，而黑色的護目鏡，就是他們的眼睛。

顧嵐正在想這些的時候，雲哲認真地注視着顧嵐。

雲哲十分認真，語速很快。

“主人，距離艙門關閉還有37秒，你必須回去。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哪怕是偷渡，也只有一年才有三次機會。主人您一周來一次，下一次去頂層的機會……”

顧嵐打斷了雲哲的話。

“我只會和你去頂層。”

他們身後，守在旋梯門口的人造人們開始登上旋梯，飛船的艙門開始慢慢關閉。

顧嵐拉着雲哲往旁邊走，她不想被飛船上的武器攻擊，不過這次顧嵐也思考錯了，從未有人主動離開過飛船。

最後不能上飛船的人都是被飛船剔除的。

對於活在地獄下水道一般的底層人來說，頂層就是他們一輩子渴望的天堂，哪有人到了天堂還要離開的？

顧嵐做得事情哪怕在人造人們長達五十萬字的手冊里，也沒有寫明處理方法。

飛船上藍色眼睛一般的艙門看起來比平時更加幽深。

飛船開始啟動，它背後冒出了藍色的火焰，猛烈的風向四面八方吹去，吹的顧嵐的頭髮飛揚。

雲哲看着顧嵐。

這所有的一切，在顧嵐身後都成為背景，顧嵐的眼神是那麼溫柔，她反手抓住雲哲的手腕，溫聲說。

“我去頂層也是因為你，也是因為不想你受委屈……”

雲哲不理解，“主人，這和您去頂層不衝突，我不委屈，我只是被丟到一邊，不是拋棄了，我會和其他物品在一起處理。”

“等到了頂層我會逃跑。我會來找您……”

顧嵐不想聽這些。

雲哲是個人！

就算是個人造人，在她眼裡，那也是活生生的人。

顧嵐試圖給雲哲解釋，"如果你爸你媽被丟在垃圾堆，你還能……”

雲哲說，“我沒有爸爸媽媽，而且，我也不是主人的爸爸媽媽，我是主人的人造人，我是主人最忠實的朋友。”

雲哲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認真。

就像是騎士對女王宣誓忠誠一樣認真。

可是顧嵐不需要這種認真啊喂！

她只是想給顧嵐講一個道理，見道理講不通，顧嵐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飛船的風讓她的劉海差點糊在臉上。

顧嵐覺得這個破地方沒辦法留下了，她對雲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