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趙管事上前呈禮,柴天諾與穆英說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村民們未成想這與往日龐大許多的商隊竟會出如此大的奠禮,一時皆有些茫然,扭頭望向棺材旁的老婦人。

雖已老態龍鍾,但老婦人打理的異常乾淨,瞧面相年輕時定然極美。

“收下吧,村子裡有這二十兩銀子能辦大事,待老頭子歸土,多取些果脯清酒與商隊,這禮尚往來須得有。”

老婦人輕聲說,這般大的歲數聲音卻沒半點沙啞,反倒帶着些許空靈。

柴天諾看看棺材再看看老婦人,又環首望了望漫山遍野的桃花和面帶戚色的眾人,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未曾想,這偏遠之地,竟會有如此驚人發現。

出殯隊伍繼續前行,柴天諾與後隨行,在一處花瓣落如雨,已然大部結了早果的地方,老冬烘的棺材下葬。

入墓坑前棺材蓋被打開,老婦人握着面色灰白的喬木山的手,面上儘是依戀的說:

“老頭子你先走,去的路上莫太急,過不得多久我便下去找你,幾十年相伴,沒有你在身邊,哪還叫日子。”

言語許久,雖有不舍棺材終究要封,老婦人被兩個婦人攙起,男人們便要上釘,柴天諾卻疾行兩步上前,輕聲說:

“喬老先生走的坦蕩,可孑然一身終究不好,缺個溫潤養魂的物件。”

說完,柴天諾從袖袋取出一枚玉質鴛佩,輕輕放在喬木山心口,雙手合十一拜,念了一段悠揚的

度人經,這才揮手讓眾人施為。

老婦人連同所有村民齊齊與柴天諾鞠了一躬,面上儘是謝意。

玉養魂卻金貴,非常人能有,更何況一曲讓人聞之心顫的度人經,面前大先生所為比二十兩錠子更重!

看着棺材入土封頂,略顯粗糙的墓碑豎起,只簡單刻了姓氏出生年月,不過下方有未刻完的描紅,柴天諾細看,原來竟是一個合葬的碑。

怕是老婦人早做準備,待自己死了便合葬於此,難怪棺材與平常相比略大,且釘子只打了兩枚,還都未到底。

參加完葬禮,柴天諾回到商隊,一番言語便如天雷滾滾,他要留下,這桃花村不能沒有教書先生。

“大先生,您和那位本就考不上的喬木山根本不一樣,他屬平庸,您卻是天下上數的文道巨擘,豈能在此虛度!”

一聽柴天諾想法穆英便急了,柴天諾與她來說便是良師,這些年拿捏不住的事情但凡請教,必會有所獲,幫她避免了諸多錯處。

三年里穆家商隊近乎佔據殤國半壁江山,其中柴天諾功不可沒,若沒了他的指導,穆英心裡真是沒底。

見穆英這般急,柴天諾笑了,看着艷紅桃花輕聲說:

“東家,還記得相見時某說的話嗎?”

穆英微怔,二掌柜輕聲接:

“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看天下花開花落。”

“然,還是二掌柜記性好。”

柴天諾再笑,指着漫山遍野的艷紅說:

“某已近甲子,人說七十

古來稀,已能望見前方景象,能尋到這處繁花之地埋身,足了。”

聽聞柴天諾如此說,望着他花白的兩鬢,周圍商隊之人皆露黯然神色。

尤其是穆英,眼中已經帶了些許濕意,這幾年為了商隊禪精竭力,大先生與將將見面時相比,卻是老了許多。

“莫這般神情,生老病死乃是常理,能與自己尋個這般好的歸去之地,乃是莫大幸事!”

柴天諾再笑,說的不是虛話,本以為步凡之後,隨感悟境界會有驚人變化,豈料這些年除了心境更加沉穩,神識略見悠長,其他卻是半點未動。

唯一變化巨大的,卻是身子骨,按照真實年歲,自己已是將近花甲的老人,各種機能都在下降,一開始柴天諾也是急。

這般下去怕是來不及悟透,人便已經去了,為此焦慮了很長時間。

可一個雨夜,見蠽蟟鬼從土中出,淋着雨化寒蟬,想要振翅撲向天邊月,卻終究雨打風吹去,葬於水中。

那時瞭然醒悟,萬般事物盡有求,但變故萬千,豈能都隨心意?

寒蟬將孵化便死,可依然有無數其他寒蟬振翅鳴叫,終究會把種族延續。

若世間只靠自己一個,那說明,這方世界確是已無希望,人類,合該被人當做漁獲。

當年賭約不知為甚,可與今生自己又有何干?

便順應自然法則生老病死,也未嘗不是一種結果。

“對於商隊之事莫憂,這幾年與你培養出那般多的人才

,只要不行錯路,定然無憂。”

“不過某擔心的,卻是你。”

柴天諾認真說,穆英有些迷糊抬頭,不明白話中意思。

“女人啊,好的時光便只短短那些年,東家,真就這般孑身一人過下去?”

見穆英張口語言,柴天諾擺擺手,指着二掌柜嘆氣說:

“這傻子從小看着你長大,一直默默守在身邊,這般大年歲不惹女子,你難道還看不明白?”

此言一出二掌柜臉立時大紅,剛欲言語又被柴天諾打斷:

“女子一生,想要遇一良人頗難,可這傻子便是你的良人,春風常有光陰不歸,若是錯過了,便再無回頭之時。”

說罷,柴天諾回到車廂取下自己那個大布兜,與眾人拱手辭別,轉身行向桃花深處。

心神震撼的穆英清醒過來,緊忙呼喊:

“大先生,這些年的傭金您不取一下?”

柴天諾擺手,不多時身影消失在雨落花瓣里。

穆英心中若有所失,扭頭望向姚二郎,見他手足無措不敢與自己對眼,腦中不其然想起無數相處瞬間,從幼時直到如今,心神立時一陣動蕩。

“……二哥,這許多年了,為什不說?”

“那、那個,我我我”

二掌柜嘴巴僵硬,平日里的沉穩半點不見,穆英捂着臉哭,便覺姚二郎便是個傻子,自己也是傻子!

許多年同行,早便將對方當成親人,怎就看不明白他的心思?

大先生說得對,若說良人,便這天底下,還能有人比

得上他?

離了商隊,柴天諾與桃林里輕漫步,面上儘是喜悅,一時間彷彿回到了桃源福地。

“都說逝去前最喜回憶過往,某不會也到那一步了吧?”

柴天諾咧嘴,覺得自己這心境有些毛病,怎地盡往死字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