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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嬤嬤的忠心自不必多說,但就是太過耿直,有些話,說了她也未必懂。

她不想做一株菟絲花,沒有男人就不能存活。她只是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而已。這個觀點對於在侯府長大的丫鬟們來說可能只是有點新奇,對於馮嬤嬤來說,可能就是驚世駭俗了,以她這麼多年的經歷來看,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休想能說服她!

沈陌言思忖了半晌,才低聲說道:“我父親,哥哥,嫂嫂是怎樣的性子,嬤嬤您難道還不知道?不過是出了這事,我怕呆在燕京被人指指點點的,這才想要避開一段時間……您是曉得的,我不大喜歡那些閑言碎語……與其讓這件事愈演愈烈,倒不如就這樣擱置,等到時日過去,大家有了新的談資,很快就會忘卻的。”

未進門就死了未婚夫,燕京城現在傳成什麼樣子,不言而喻。馮嬤嬤在來的路上已經聽見了一些風言風語,有說上官家沒有福氣的,有說沈二小姐八字太硬,剋死夫君的,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雖然沈家不是好欺負的,可流言就像瘋長的野草,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住,難道還能把人嘴堵住不成?

馮嬤嬤覺得自家小姐說的很在理,心裡更添了幾分憐惜,連連點頭,“小姐說的是,您去哪裡,我們做下人的,跟着就是了!”說著,立刻下去梳洗了一番,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又麻溜的跟着丫鬟們,一起去收拾衣裳了。沈陌言見她消瘦不少,想必路上吃了不少苦頭,本欲阻攔,但想到她一向閑不住,索性就不說話了。

顧氏來時,屋子裡正忙得熱火朝天,馮嬤嬤回來的事,她顯然已經聽說了,所以再見到馮嬤嬤,她絲毫沒有露出詫異之色,立刻就吩咐畫眉拿出了一對赤金手鐲,說是賞給馮嬤嬤的。

馮嬤嬤覺得自己為沈家效命是應該的,這麼多年對於沈家的賞賜,除非無法推脫,否則是絕對不會收的,這次毫不例外的也要推辭。還是顧氏親自塞到了她手中,“我知道嬤嬤一向剛直,可這世上,從來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難為你千里迢迢趕回來服侍我們二小姐,這對鐲子,只當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顧氏都開了口,馮嬤嬤知道再推辭下去,只會讓顧氏下不來台,是以從善如流的收下了,磕了個頭,算是謝過了賞賜。顧氏這才有了笑容,由丫鬟帶着,開始看沈陌言的箱籠,見那些略微鮮艷些顏色的衣裳都被收了起來,眼中頓時一黯,嘆了句:“你這孩子!”就說不出話了。

沈陌言只是笑,還拉着顧氏去看她種的花,“嫂嫂,我走了以後,你可得派人給我的花澆澆水。”一派天真的模樣。顧氏拍了拍她的手,掩去眼裡的淚光,連聲應道:“你放心,你的花,我定會叫人好好看着的!”

月上柳梢頭,院子里的海棠依舊怒放,傾瀉的月光就好像碎銀子,在四季海棠葉子上流淌。沈陌言深深吸了口氣,覺得空氣里都是淡淡的甜香,出了會神,才送着顧氏出了院子。回眸一看,卻見門前那株桂花樹輕搖着葉子,一粒一粒的桂花如同小珍珠點綴在其中,若隱若現。

忽然之間,沈陌言有些捨不得。

她還記得從前會派人搖了桂花,裝在竹簍里,等到陽光正好的時候,就將它們曬在迴廊上,然後做成枕芯。這樣晚上睡覺的時候,滿屋子都是淡淡的桂花香,惹得第二天沈亦拉着她不住的問,是不是在簪子里藏了桂花。若是有多餘的桂花,馮嬤嬤還會做成桂花糖,和外面賣的比起來,總有一股特別的味道,若不是怕牙疼,她還真捨不得放手。

曾經,她的快樂多麼單純啊。

如今,她就要離開了。離開這座她住了十四年的院子,離開這些花,這些草,這些人。

沈陌言忽然覺得眼裡澀澀的。

秋天的晚上,風拂過,已帶着三分涼意。沈陌言只穿了件天青色的小衫,外面罩着一件淺色的比甲,難免覺得有些寒意,不自覺的,就抱緊了雙臂。碧落見了,連忙尋了件披風替她披上,也跟着她看向桂花樹,忽然笑道:“小姐莫不是想吃桂花糖了吧?”

離別的傷感被這句話衝散的無影無蹤,沈陌言莞爾一笑,衝著屋子裡正疊衣裳的馮嬤嬤嚷道:“嬤嬤,我要吃你做的桂花糖!”就讓她在沈家,在這座燕京城,最後肆意妄為一次吧。馮嬤嬤立刻高興了起來,“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做!”手下更利索了些,恨不得時間一下子過渡到明天才好。

顧氏回到屋子,不免就同沈慕感嘆了幾句:“……從來都是順風順水的,又得長輩喜歡,誰知道偏偏在這婚姻大事上碰了這樣大的釘子!我們自然知道陌言是明珠暗投,可外面的人看起來,難免就帶了幾分偏見,只怕以後這路不好走……”就算娘家再強勢,能夠庇護她一輩子,可孤零零一個人,總是缺憾。

沈慕也很神傷,搖搖頭嘆息:“母親當時也決定的太過匆忙了……後來上官浩然也不太合父親的心意,若不是退親於二妹名聲不好,又念着這是母親的遺願,當初我們就退親了。上官家人丁單薄,本來想着多給些嫁妝,有我們做哥哥的看着,她的日子應該很好過才是,誰知道……上官浩然也太不像話了,堂堂大家少爺居然去摘菱角……當時我們不過是一時猶豫,居然害了她一輩子!”

夫妻二人正說著話的時候,沈明朗心裡也記着這事,父親多半疼愛幺女,沈陌言又生得最像沈夫人,一向最得沈明朗的喜歡,可真真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一想到她要出門遠行,他就心裡堵得慌,可燕京城流言紛紛,沈陌言即便不出門,早晚也會聽到的,離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他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直到更鼓聲響起,他煩躁的坐了起來,撩開青紗帳子,取下牆上的長劍就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