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網，頃刻間便將山海外虛界戰場全都籠罩在內。

而在其中心，那根如游龍般快速移動的黑色細線，在這期間也恰好畫了一個圈。

李凡……

正在其中！

守丘公身隕、虛界幕後現身的瞬間，李凡便已經在心中默唸還真。

無窮白色水霧，浩蕩而來，欲將一切遮掩。

但這卻似乎反而加速暴露了李凡的藏身所在，虛空之網倏然變易，將李凡鎖入其中！

跟過去發動還真之時，截然不同的場景出現了。

砰！砰！砰！

彷彿有一柄無形重錘，在不斷轟打敲擊著周遭白霧。李凡視野陷入不斷的震盪之中。

並且頻率越來越快。

每一次似乎都恰好對應著某個關鍵節點，使得白霧侵吞一切的過程為之一斷。

絲絲黑線如毒蛇般竄游過來，雖有白霧封鎖，但在那劇烈的敲擊之下，漫天白霧都彷彿出現了些許裂隙。

竟使得那虛界幕後，有機可乘！

還真的發動，竟似乎被對方阻止了！

面對如此危機之境，李凡卻雖驚不亂。

因為同心同德的作用，他似乎依舊沉浸在守丘毅然決然赴死時的斬盡一切的超然狀態之中。

無懼生死，自然也無懼任何意外的到來。

縱使這種狀態正在隨著守丘的離去而在急速消逝，也不妨李凡此刻心神無比清明。

他是曾親眼見過，還真親自出手、一念歸星的。

虛界幕後，顯然並非星的對手。

所以絕非是對方壓過了還真的真假之變。

“那陣陣敲擊，只是打斷了，我的施法過程。”

“雖說還真只在我一念之間，但以虛界幕後的手段，竟能強行將這一念的短暫時間、儘可能的延長。”

“至於現在白霧外，那正在入侵的無數黑色絲線……”

曾有一世，元始白骨曾進入還真空間中，跟隨李凡共同還真。

此刻虛界幕後所做，大抵跟其相同。

“那虛界幕後心知自己無法阻止還真，但卻想嘗試、取我而代之。”

“真該把守丘之悟彰顯。”

“還真，非常人能持也！”

心中冷哼一聲，李凡好似視周遭萬千入侵黑線為無物。

屏氣凝神，靜心沉念。將虛界幕後的打斷影響慢慢排除。

從白霧之外傳來的規律敲擊聲，似乎無形中小了許多。

同時以手為筆，對著周遭凌空急書。

筆走龍蛇間，指尖遊走痕跡，恰好跟來犯黑線如出一轍。

“真作假時假亦真！”

隨著李凡每一筆的落下，虛界幕後的其中一道入侵手段，便被李凡強行消去！

同心同德之下，守丘之悟，便是李凡之悟！

守丘能一念抹去無數三聖虛影化身，消去整個虛界蓄力一擊。

李凡便同樣能做到！

而且相較於守丘會遭受真亦假反噬，早經歷過百多次還真洗禮的李凡，根本可以無視真亦假所帶來的負面效用。

初時，李凡書寫間還有些磕磕絆絆，那是“感悟”跟真正“實踐”之間，還有一層差距。

但同心同德作用，絕對玄妙。

就好似自己曾經做過這一切般，現在只不過換了具更好的身體。短暫的適應之後，李凡手指虛影疾馳，愈發順暢。

虛界幕後所造萬千黑線，被李凡一一點消。

縱使你有萬千神通又如何？

真假大道前，皆是虛妄。

虛界幕後的實力，定然遠在李凡之上。

但於此刻李凡施展“真亦假”神通面前，卻是空有神力而使不出。

被輕描淡寫間化解。

“這便是真假大道，凌駕於一切之上的權能。”

“縱使孤懸高星，亦要避其鋒芒！更何況汝這小小的虛界！”

李凡將所有的黑線全都抹去後驀然睜開雙眼。意氣風發，聲若雷霆，對著白霧之外的未知存在宣告道。

只可惜他註定無法聽到虛界幕後的回應了。

將虛界幕後所帶來的影響給排斥出去，李凡心神也恢復了正常。

原先彷彿被凍結的白霧，此刻再度滾滾而來。

這一次，沒有波折。

將所有光亮吞沒，熟悉的黑暗，再度襲來。

只是這一次，李凡的意識並沒有直接陷入昏睡。

而是強睜著眼，試圖維持自身意志清醒。

滅萬千聖者虛影，退虛界來犯之敵。

當所有的風波逐漸平息，周遭徹底安靜了下來。

整個世界，彷彿除了李凡之外，再無他物。

但李凡卻能隱隱在黑暗中，窺探到無數急速閃過的虛影。

那是山海本應要經歷的一切。

“此刻，我正在還真帶領下，橫渡山海、前往山海之末。等待【星】現世之時。”

“說白了，山海、虛界間一切，都沒有誰是值得還真出手的。哪怕那所謂的虛界幕後，亦是如此。以我如今對真假大道，堪稱不過初窺門徑的領悟，都能輕易將其逼退……”

“唯有星！吞沒山海，虛界盡消。星現世那一刻，還真才會真正出手。”

“這才是，真正的無關終局。”

在穿梭過程中，李凡起初還能勉強保持清醒。

但慢慢的，就好似連續工作了億萬年，一刻都沒有休息過般。屢屢疲倦之意不斷襲來。

勢如山傾，李凡只覺自己眼皮越來越沉，難以抵擋這連天睏意。

“不僅僅只是覺得困的錯覺。而是……”

“因被消耗，而生出倦意。”

“我……正在被消耗？”

極度的疲憊之下，李凡終於察覺到，隨著自身在山海中穿梭、體內彷彿也有什么在被同步消耗。

使得李凡再無暇顧及山海顯示重重迭影，而是集中為數並不多的注意力於自己身軀。

身體被掏空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甚至生出油盡燈枯瀕死時候的錯覺，李凡逐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恐。

守丘公所帶來的超然心態，已然隨著還真的發動而消退。

此刻的李凡，恢復了自己原本性情。

“還真、究竟是什么？”

“我之無限靈性，為何竟會如此快流失？”

“所用為何？去往何處？”

驚俱疑交加，甚至一時壓過了無邊倦意。

使得李凡始終維持一點清醒。

只不過好似困於夢境之中，渾渾噩噩，只有本能思緒閃動。

而無自然思考。

不知過去多久，黑暗外的演變彷彿停了下來。

如同已經抵達了山海之末，死寂氣息卻是愈發濃郁。

有一縷星輝，似要刺破黑暗。

但又被重新壓下。

孤星懸又離去的絕對虛無之所中，有無數光影，再起漣漪。

山海虛界，隨之復現！

李凡察覺到自己體內的消耗終於停止，心中始終緊繃的一根弦怦然斷開。

再也壓不住睏意，一頭昏睡過去。

……

錨定1年。

當李凡再度甦醒之際，眼神先是一片茫然。

而後守丘公、虛界幕後，以及後來無止境的真靈抽取……

一幕幕場景如潮水般湧來。

那身體彷彿被掏空的感覺，即便還真之後，依舊宛如實質。

使得李凡瞳孔驟縮。

“還真！”

李凡心中大喊。

卻並不是要再度發動還真。

而是欲跟還真對峙，要個解釋。

理所當然的，還真依舊是沉默以對。

李凡心中氣急，但好在片刻後他就冷靜下來。

“細細想來，過往無數次的還真，恐怕也跟這次並無不同。”

“只不過先前我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而唯有這次，是在自身意識清醒之下、完整的見證了還真發動的過程。”

“……”

“還真加於我身，並且不捨離去。果然是有緣由的。”

“只是這原因……”

李凡嘴角微微抽。

但歷經許多，他早已不是單憑意氣用事的一腔熱血青年。

還真似乎離不開自己，但同樣，自己也離不開還真。

“況且，即便我擺爛空度日，死後還真依然會發動。我反白白遭受了一番被抽取之罪……”

仔細思量一番後，李凡不得不暫時接受了這個事實。

心中的牴觸情緒，徐徐消退。

“此番經由守丘提醒，雖在維持清晰意念中，窺見了還真發動運行的真相。但反而因此生出更多疑惑……”

“真假大道，理論上來講，便有生造山海之力。抽取我之無限真靈，又做何用？”

“復現山海么？”

“我之真靈無限，又究竟來自何方？”

李凡抬了抬手，感受著自己尚還沒有繼承修為的凡人身軀。

“身體被掏空感消失了。”

“又恢復了正常狀態。”

“無限之真靈，彷彿真的無限一樣。”

但還真發動之時，那種因過度的索取而近乎油盡燈枯的感覺，依然歷歷在目。

李凡眼皮直跳，心緒久久難平。

“難怪你一直跳這么快，催什么呢催！”

心中煩悶之下，直接無視了眼前不停閃現的繼承選項字符。

李凡步履急走，來到了解離山巔，試圖排解心中煩悶。

“可笑我一直以來，苦苦追求長生逍遙。”

“還真，既是開啟長生之路的鑰匙，同樣也是枷鎖。”

“唯有徹底將其摒棄那天，我方才能得真正自在。”

李凡忽的想起了，自己曾經的百世築基。

陡然發現自己是錯的那么離譜。

“我之真正以我築基，不應是將還真在內、塑造自身道基。”

“而應是徹底將還真排除在外，以純粹之我造就道基。”

“可是，卻殊途同歸。二者同樣都是難、難、難！”

李凡眉頭緊鎖，坐於解離山巔數年。

終日看雲捲雲舒，終究慢慢接受了現狀。

“真假之變……”

李凡起身，對著山巔空白處輕輕一指。

一座木屋憑空而現。

乃是憑虛而生，既假實真。

李凡又輕輕一點，施展“真亦假”的神通，再度將其抹去。

品味著這兩個動作間的區別，李凡露出若有所思神情。

之後李凡於解離山巔，不斷重複假亦真、真亦假的過程。

慢慢的，一股明悟湧上心頭。

“我對真亦假、假亦真的領悟程度，並不在同一水平線上。”

“尤其是經歷過上一世、守丘一念抹諸聖之後。”

“真亦假的水平，遠在假亦真之上。”

“我全力運轉，可竭力抹去虛界幕後所造就影響。但反之，想要憑空生成那等威力的災害……”

李凡眼睛眯起，伸手嘗試對著遠方天幕輕輕一畫。

幾度提筆，卻又輕輕放下。

最終一聲嘆息，得出結論：“做不到。”

繼而再度思忖起來：“同樣是一體兩面，真假大道，就跟道德不一樣。對道跟德的領悟程度，縱然會有些許差異，都也在一定的限度之內。維持相應的整體圓滿。”

“但現在，我對真假大道的領悟，竟能出現如此巨大差距……”

“就彷彿，真假大道，是由兩種大道拼湊而成。”

“真亦假、假亦真。真作假時……假亦真。”

“還真。”

李凡彷彿窺探到了什么。

但卻全都只是自己猜測，並無任何實質性證據。

“或許，再往時光之末，跟那位末聖再見上一面、或許能解其中不少疑惑。但……”

“無甚意義。”

“想要觸碰到真正的答案，解開一切謎團。唯有，站在相應高度。”

“神、星。”

李凡眼中，精芒一閃而過。

慾念再起。

如果說之前一直推動李凡，不斷模擬輪迴前行的，是虛無縹緲的追求長生逍遙的野望。

那么現在，則加入了掙脫身上所有枷鎖的本能。

有了上一世的經歷，再加上得知了還真“真相”之後，李凡所思忖行動，風格頓時為之一變。

“縱使虛界幕後，也阻擋不了我。況且就算我力不能敵，還真也會出馬。”

“正如守丘所言，真假玄妙，從來無所謂隱藏暴露。”

“要行從心之事！”

念及此處，李凡不再猶豫，直接選擇繼承守丘公記憶！

拂袖席地而坐，靜待彼岸璇璣環中劇變。

虛界之中，正在辛苦嘗試復聯山海的守丘公，神情幾度變化。

而後璇璣環內虛影悄然離去，來到玄黃界、大玄小世界，解離山巔。

“活過來的感覺怎么樣？”李凡輕笑著問道。

“不如說……死過一次的感覺怎么樣。”守丘沉吟片刻，認真給出了回答。

“……不賴。”

“好一個不賴！守丘當真豁達，我不如也！”李凡擊掌而贊曰。